我這個列車乘客

早上繁忙時間過後的列車站，是我這個年紀活著的見證。悉尼的智能車票系統叫Opal Card，六時三十分到十時、下午三時至七時是繁忙時段，收十足車費。非繁忙時段，有優惠票價。聽說這個非繁忙時段，比其他澳洲的大城市還要長，即是說州政府已經給大家很好的優惠了，別投訴。叫得繁忙時段，一定要有數據，計算過乘客的流量來支持。如果像我那樣目測，似乎不很相信繁忙時間為什麼這樣長。以前曾經有過把早上九時後列為非繁忙時間，往市中心上班的人，在閘口守候著，九時一過，馬上蜂擁進入車站月台，爭取迎上第一班到來的列車，到市中心還不超過十時，既節省金錢又可以準時回到公司。許多企業的彈性上班安排，容許員工除了核心工作時間，自由調整其餘時間。最近BUPA保險公司更進一步，容許員工把兩週本來十天的工作濃縮為九天，自己製造長週末，據說有效提高員工士氣又不損害生產力。証明大家愈來愈覺得，一個上班族的人的工作和生活，應該有一個更健康的比例。看樣子不久將來，許多企業會相繼效法，增加了假期，相信會令大家工作得更加起勁。

當然我的work和life ，根本不成比例，所以並沒有上班的人所謂work life balance 這回事。悠閒生活已經差不多是我的日常，每天應該是perfect day，無關乎天氣，抑或跟我是否願意走出戶外而已。我每天的步數，由數千到萬多，沒有一定，步數計鼓勵不到我改變習慣，我只知道步行愈多，對健康愈好。一星期𥚃，有一至兩天我由家出發，步行經過車站，其實並非乘車，只是因為要穿越車站大堂，才能到達位於路軌的另一端的社區圖書館。我常常於九時二十五分到達大堂，乘客的數量與繁忙時段上班的時間比較，算是非常寥落。每當有列車到站，乘客多是轉換月台，乘搭另一路線列車，直接出閘的人不多。說明了這個鐘點，應該是上班和外出，而不是回家。但我知道不少人，已經放棄了到市中心上班的習慣。疫後在家工作也是其中一種上班的模式。曾經打電話給一些保險公司的線上求助，聽到那一端背景響著清脆的鳥鳴，我不禁想起這個幸福的支援人員，跟我對話時，可能正在沐浴於森林的氛圍中。

這解釋了為什麼尋求面對面求助，其實很難，日間還可以。許多情況下還是跟機器、或是線上求助，職員不見了。如果沒有智能手機上網查閱資料，只能靠碰上當值的車站人員求問。悉尼的許多列車站，已經沒有任何售票窗口，只有牆上的列車時刻表，還有售票機和售賣飲料機。這個常到的車站，我相信還是有職員當值，不過他們不是躲在你看不到的房間裡，就是不知蹤影。偶爾只有一個走出來，站在閘旁的一張電腦枱前，協助乘客進出閘門，和處理一些基本查詢，詳細要管的範圍，我倒不知道。有次有人尾隨我出閘，沒有拍卡，我告訴其中一個職員，竟然對我不瞅不睬，可能是我說得太含糊，那人跑得老遠了。或許是我愛管閒事，一天到晚可能許多人都這樣做，管不了。後來我對自己說，遇到這些坐霸王車的人，不是我的錯。告訴給車站職員，他們不理，更不是我的問題。好像村上春樹曾經說過，專心寫好了小說，發表了，別人不喜歡，也沒辦法。對於批評家，也抱著同樣的態度，令自己活得舒暢。曾經以為年輕的我激情澎湃，能量傾瀉而出，經歷多年才明白現實的世界裡是一泓深潭，根本漆黑不見底。不理會別人愛怎樣做，的確不必省卻不少煩惱。

Opal Card是必需的乘車卡。一般操作正常，只有偶然失誤，需要你再多拍卡一次，我覺得主要還是不必拍得太快。輕鬆的放上閘口感應部位，聽到聲音，就表示成功紀錄你進入。出閘又如此輕鬆的再做一次。如果真的擔心多扣了車費，登入網站查看就可以了，幸好這一切尚未難到我，也不曾出現過什麼問題，所以沒有職員協助，出入還是順暢。不過悉尼的列車慣常在週末一連兩天進行維修，某些路線的列車停駛，改由巴士運載乘客。列車大堂豎立了告示牌，多派職員在場，指示巴士登車的方向。那時候，才遇到車站較多值班的服務員，或許是列車有調動，需要增加人手應付。週末更通常有特別津貼，怪不得有些人願意犧牲這兩天的休息時間上班。

以前在香港乘搭港鐵，每一班車必定在月台停下來，只是留意多少相距多少時間。來到悉尼才發現，經過的列車除了正常班次，還有快車。即使是正常班次，也不一定每站必停。例如往市中心的正常班次，來到一個交𣾀處後，只多停一個站，然後就直接來到大學附近的Redfern車站，只需要三十五分鐘左右。有時候碰上貨運的freight train經過，是一列長長的火車，轟隆轟隆的駛過月台，不停站，也絕對不飛快。因為要遷就貨車，所以正常的班次就給稍為延誤。月台上也預早宣佈，請大家遠離路軌。等正常的列車靠近，車站職員會出來協助，舉起白旗，示意給列車上的司機，表示幕門已經關好，列車可以安全駛出。不過悉尼無人駕駛的Metro，沒有司機，幕門關不上的話，便會打開再嘗試關上。不過列車在繁忙時間五分鐘一班，根本不需要拼命擠進車廂。

所以我的在車站的活動時間，是九時過後。而我的年紀，可以享受了一天最多付二點五元澳元的公共交通的車資，不論次數和時限，而且可以到很遠的地方。九時過後出沒的理由，主要避開上班的人。而我可以不需要焦慮，坐車施施然來到悉尼市中心。其實這些時候，車上最容易碰到查核Opal Card的列車稽查。他們通常兩人出動，由車頭或車尾開始，禮貌的請乘客出示Opal Card，給他們掃描，看看你有沒有拍卡。沒有卡或是錯誤使用卡的話，當然觸犯了法例。即使拍卡失誤，也會受到警告。一個本州的國會議員，就把他這個遭遇貼上Instagram，趁機教育大家一番。亦有一些人，使用錯誤的卡，志在省錢。但查核這麼嚴密，要逃走也不易。罰款由二百到五百五十元，可謂得不償失。

今天我經過車站大堂，看到一個年輕人給抓個正著，不知道犯了什麼事。他好像急著要解釋一番，但看來職員不給他任何機會，難免收到罰單了。有時候真不明白這些人的心理。或許僥倖的心態是藏於人性的深處，百無聊賴，試試自己的運氣也好。我是個運氣差到極點的人，免了。一程列車之旅如此便宜，靠窗看看掠過的風景和人物，外面陽光下的恩怨情仇、悲歡離合，我怎能理解？

標題照片：悉尼Walsh Bay碼頭樓梯。拍攝二〇二四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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