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下的東京奧運

東京在瘟疫肆虐中辦了一個成功的奧運,而且官方公佈,在十七日的賽事舉行中,只有五百十一宗感染個案,原來較我們新州兩天的總和還要少,証明東京有對付瘟疫有良方妙策,奧運也舉行得很合時。

瘟疫下的東京奧運
北海道的海邊城市紋別

由七月開始的大悉尼地區瘟疫封鎖,如今踏進第七個星期了。

大悉尼的範圍,粗略由悉尼市中心算起,北到中央海岸(Central Coast),南到臥龍崗(Wollongong),西近藍山。新州的遠北,例如大城市紐卡素(Newcastle)、獵人谷(Hunter Valley)和Tamworth區,現在也不能倖免於難。有一個帶病毒者由悉尼走來進這些社區,先後感染十多人,原來這個人從來不相信新冠肺炎肆虐這回事,既無注射疫苗,與人接觸又沒有戴上口罩。州政府匆匆下令封鎖七天,那裡居民全部都不能離家超過十公里。至於我的社區,其實南部屬於重災區,我的小社區沒有爆發熱點,但行政命令一視同仁,規定不能超出圓周五公里,更不能回到公司上班,只能在家工作。外出五公里之內,都要戴上口罩。住在房子,尚可由房間走到書房,走出前院,走回後院,來來回回,一天可以踏出四千五千多步。住在大廈單位,也可在附近街上逛逛。算不算做過運動,你自行決定好了。健身中心全關上大門,想到也不行。澳洲的權威醫生Norman Swan說過,到健身中心的男女,健康不是目標。他們誓要操練得有個優美的體態,男士更要練出六塊腹肌。這個猛男形象,就像七號電視台的長壽劇集《Home and Away》中沙灘上奔跑海水中衝浪的男主角,隨時隨地要展露強壯的肌肉。如果講究健康,在家附近走動走動就可以了,所以應該不在乎健身中心開門不關門。這段日子,不要奇怪日間我家門前不斷經過的閒步的人和放狗的人,較駛過的汽車還多。

感染人數居高不下,真的不知道現行的地區封鎖禁令究竟還有什麼效用?前天錄得新高三百五十六宗感染,今天三百四十四宗,全是本地傳播,其中有九十多人還是檢測前活躍於社區,証明所謂封鎖,鎖不住這些四處跑的人。原則上這些人都是有要危急的理由,或是特殊的工作類別才可離家。至於接近一百五十七宗的感染,政府說找不到沒有它們的源頭,真的是莫名其妙。可能的是新州的某些居民的血液裡有一種鎖不住的洶湧,對制度不理不睬。每天十一時州政府的記者會,主動公佈的感染數字,現在變了例行公事,觀眾更加沒精打彩了。以前不少人例必定等候這個電視台或者臉書的直播,尤其想儘快知道今天是否比昨天嚴重,感染數字增加了抑或是減少。現在心態卻有點不同。我住在封鎖到八月底的其中一個社區,看不出有什麼瘟症緩和的跡象。大家說的都是lockdown和封鎖,聽得多煩厭,但卻是最無奈難過的事實。記者會上,政府先宣佈檢測數字,然後再出其不意交代感染和死亡人數,真是無聊之極。只有在場的記者纏着州長、衞生部長和首席衞生官不斷追問之下,真相逐漸揭露出來。原來經過反覆交义盤問,大家才發現許多政策不一致,有不少可爭議之處,封鎖的時間及執行的方法更引起非議。在一片混亂中,值得留意是,因感染新冠肺炎致死的人,已經不限於年紀大或者住在安老院的老人。幾天前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突然死在家中。在昏迷之中,他不知道從此一病不起,趕不及告別。數字顯示,在新州醫院深切治療部的肺炎病人,竟然有八十多人,單在西部的Nepean醫院,已有三十人,變成了重災區。據說有不少離開深切治療部的病人,還要在普通病房內繼續留醫。情況的確令人擔心。

我最後一天回到辦公室是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三,只容許我逗留一小時。匆匆拿了東西就離開了。這兩星期,據說有人冒險潛回工作,所以管理層非常震怒,州政府也覺得大學沒有跟隨其他的企業或超市,切實執行禁令。據說其他大學的保安非常嚴格,即使容許回到辦公室,保安一定尾隨其後,確保在視線範圍之內,完成必須的工作然後馬上離開。即是說不容許自由逗留。這種嚴格的規定,我們從來未遇上過,但相信只有限制大家流動,才有希望防止瘟疫擴散。我們已經煞停了大型體育活動,就是希望減少人羣聚集,甚至參加澳式欖球聯賽(AFL)的新州隊伍,早已飛往昆士蘭州進行本季的餘下賽事,並且帶同伴侶或者一家大小。這樣為比賽球員身心健康考慮周全的計劃,令球員集中比賽,無後顧之憂,非常之有澳洲風格。相信在這場瘟疫之中,最受到保障的是這些球員,沒有聽聞有什麼隊伍因為經濟問題解散。至於他們受到的待遇,可能早已經寫在合約之中,並非特殊。澳洲的欖球賽差不多是新聞中體育消息的主角,奇怪在最近東京奧運會中,我們男女子七人欖球隊鎩羽而歸,可能精英都留在本地職業聯賽之中。到底為國爭光要緊,還是打工要緊?每人心中都有分數。

星期日晚上觀看這次東京奧運閉幕,觀眾席上空無一人,背景的喧鬧聲來自幕後製作。想起村上春樹寫悉尼奧運會閉幕:一如事前預想,無聊。是否這樣?二〇〇〇年我還未在悉尼安居下來,不能置喙一詞,又不能找錄影重頭看一遍。唯一大家記得的是,奧運之後,悉尼好像一個衝過終點的短跑運動員,取得冠軍。美其名是為自己的美滿成績畫上句號,可能認為不必再努力下去了。時任州長工黨的Bob Carr於二〇〇五年下台,由Morris Iemma接任,其後換了數人,直到二〇一一年反對黨上場才大興土木。這次奧運閉幕,無聊算不上,稍嫌過長。開場時各國持旗手進場,此地七號電視台的女旁述說奏出了小津安二郎電影《東京物語》的音樂,但我印象全無,可能太久沒有重看了。最熟悉的反而是當樂隊Tokyo Ska Paradise Orchestra奏出日本六十年代歌手坂本九的歌《Sukiyaki》。坂本九這首名作本來的意思是「昂首向前走」。在英國推出唱片時,為了大家易記,取了與原來意思一點關係也沒有的《Sukiyaki 》。後來更在一九六三年美國Billboard音樂流行榜連續三星期蟬聯首一百名歌曲的冠軍。

各國運動員和代表在閉幕歡慶中,可能感覺不到一點熱鬧的氣氛。其中一段由大家手機的屏幕的聚集而成半空中的奧運五環標誌,原來只是特技效果,只有在電視前的我們看到,更加顯得在映像的世界無所謂真與假。如果要做得徹底,觀眾席上的觀眾也可以用特技的效果加上去,弄得熱熱鬧鬧,興高采烈。幸好大會沒有這樣做,讓瘟疫下的奧運謝幕也有一些真。反而場館外圍有很多人不顧病毒的威脅,走來向跟這場盛宴告別。

研究小津安二郎電影專家Donald Richie寫過東京,這本出版於一九九九年出版的書,就叫做《Tokyo:A View of the City》。Richie的東京印象是:一個沒有什麼固定風格的城市。今天看來,可能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東京在瘟疫肆虐中辦了一個成功的奧運,而且官方公佈,在十七日的賽事舉行中,只有五百十一宗感染個案,原來較我們新州兩天的總和還要少,証明東京有對付瘟疫有良方妙策,奧運也舉行得很合時。

假如瘟疫消失,我想立即再訪的城市,一定少不了日本的東京。


標題照片:北海道的海邊城市紋別,拍攝於二〇一五年五月。上次到東京已是二〇〇七年了。


作者保留照片和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