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暴力
數天前跟一個還是在香港從事教學工作的舊同事閒聊,問一句工作如何?回答說工作尚算可以,只是學生越來越難教。這個默默耕耘多年的同事,說的很可能是不少現今老師的心聲。
那天在圖書館內翻閲《悉尼晨鋒報》(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吸引我的是當天的社論,標題大概是這個意思:上升的校園暴力反映了廣泛的社會問題。這份以悉尼為基地的報章, 焦點當然集中在新南威爾士州,也好,暫時未有証據變成一個全國性問題。這篇社論,報導了一個事實,就是每年警方被召入校園處理襲擊案件的數字,據官方的統計,由二〇一三年的一二九七宗到去年的一九九二宗,上升了約五百宗。有人說可能由於疫後校園匆匆開放,沒有好好準備復課,忽略了師生的心理健康。更有報導指出,現時情況日趨嚴重,平均每日有十宗校方致電向警方求助個案。因此新州新政府上場,馬上炒了三個局長(Secretariat)。其中一個執包袱的官員,就是教育局局長。被人炒,當然是指她能力不逮,處事不力。鐵路工人過去兩年罷工不斷,火車誤點,乘客怨聲載道,即使提供免費乘搭作補償平民憤,亦無補於事,所以運輸局長也首當其衝。教師工作繁重,流失率高,尤其首兩年的離職率更驚人,願意留在崗位的人面對支援缺乏,深感氣餒。教師亦對薪酬待遇感到不滿。新州長工黨領袖柯民思(Chris Minns)上場,首先承諾護士和教師加薪,再炒教育局長平息一下民憤,顯示大有所為。不過政治手腕是場戲,上場之際不露一手,以示與上一任截然不同,別人只覺你因循沒有辦法,所以大家都在等看好戲。因此報章在此時亦不忘配合揭揭瘡疤,建議真的需要好好處理一下這個老問題,帶有鞭策和監察的意思。有人說教育問題從來都是社會問題,許多人家中都有在學的孩子,身為家長,既然是持份者(stakeholder)之一,當然可以對教育問題是其是,非其非,發表一下偉論,表示身同感受,別人豈敢責難你。你說教師是專業,但從來沒有一個專業受到如此多業外的持份者的非議,提出種種解決問題的方法,叫人啼笑皆非。所以校園的暴力問題,其實是老生常談,如果不和社會環境扯上關係,就不好說。
上屆州政府針對校園學生的違規行為,一年前特別任命了榮休教授Donna Cross,成為新州首位首席行為顧問。因為某些停學措施對原住民和殘障學童不公平,政府還特別減輕這些處分,希望鼓勵有行為問題的學童重返校園,但教師和學校卻覺得政府沒有支持大力打撃學生的違規行為,覺得對這些違規學童一籌莫展。Cross教授是西澳州大學健康專家,著作等身,尤其不少論文還是研究學童的身心健康和在學校的行為,既有理論,又有具體的數據支撐。不過委任她後,有沒有充分發揮她的專業知識,等她的建議落實,才是重點。顧問這個身份,不像官員,沒有什麼實權,我想恐怕是為了令大家覺得政府不是虛應而已。在選舉之前把教育問題搬出來,呼籲大家關注一下,好像是為了給大家有個美麗的遠景,繼續支持現屆政府。事實是因為工作量繁重,教師持續志氣低落,問題始終解決不了,令人感覺還是政策停留在換湯不換藥的層面,受影響的自然就是學生。
大家聽到「校園暴力」一詞,不期然會聯想到像美國校園持槍殺人那種令人震驚的 罪案,但澳洲有管制,不可以隨便購買槍械,總算是好事。在悉尼只要不住在一些所謂惡名遠播的區域,不用擔心子彈橫飛,人身安全有保障。不過校園持刀傷人也不時聽到,只是沒有造成嚴重傷亡,不是什麼驚天大事。新州的教育局網站亦有提及,如果校方發現學生攜帶刀子,可以召喚警察到場調查,亦可以依法把學生停課,嚴重的甚至可以開除學藉。二〇二一年五月,悉尼西北區的一所中學校園裡,一名十四歲學生手持一把錫克教的隨身佩帶小刀剌傷另一名十六歲的同學,州政府隨即宣佈不准學生攜帶這類小刀。這種小刀叫Sikh Kirpan,是錫克教徒服飾上必須佩戴的裝飾物,目的是勇敢地維護教條和真理。小刀長約十八吋,必須放在刀套內。基於宗教信仰的理由,維多利亞州和西澳州容許教徒學生申請攜帶這類小刀回校,塔斯馬尼亞州和南澳州目前容許教徒在公眾地方佩戴小刀,卻沒有特別說明學校是否屬於公眾場合,可能變成法律漏洞,同學會否成為驚弓之鳥?在一般在公眾地方攜帶小刀,法例的條文頗為清晰,並無含糊,當然不可以自衞作為辯護理由。這篇社論提及面對新州校園暴力增加,聯邦政府正打算設立特別委員會聆聽和收集種種課室乖張行為,商議對策。在一份二〇一八年的經濟合作組織(OECD)的教與學硏究中指出,澳洲的課室違規行為,在全球七十六個地區中,排名竟然是六十九。五年後的今天,到底澳洲的課室違規行為情況有沒有改善過?
數天前跟一個還是在香港從事教學工作的舊同事閒聊,問一句工作如何?回答說工作尚算可以,只是學生越來越難教。這個默默耕耘多年的同事,說的很可能是不少現今老師的心聲。本地有不少初入職老師也面對如此的困難,流失率嚴重毫不奇怪。州政府開辦的官立學校需要呈報學生違規個案,但私立學校和天主教會學校卻沒有如此的要求,所以問題嚴重與否無從得知。但社交媒體主導新聞報導,只要有暴力事件發生,一定有人拍攝到過程,與大眾分享。上月中新州有個中學老師在課堂上受到學生不斷挑釁,忍不住動手起來,旁邊的學生起哄作樂,更把全程紀錄下來。晚間新聞時段電視台播出部分內容,舉國譁然。結果這個六十二歲男教師被警方拘捕,控以普通襲擊罪名。但事後不少舊生發出貼文,同情並支持這個老師。盛怒之下動武,吃虧者當然是教師。記得當年剛受聘為老師,校長在教務會議中訓勉大家,遇上頑劣學生挑戰,怒氣沖天之際,記得猛然後退一步,即使出手掌摑學生,只會打中空氣,不致顔面全無。我緊記這一句,終生受用,非常感激。
種種校園暴力,見諸劇集和電影,尤其近年不少劇集描述弱者飽受同學欺凌,或許真是個既普遍存在又令人痛心的現象。近日看過由宋慧喬主演的韓劇《黑暗榮耀》(The Glory),就是說一個受霸凌的女生長大後,搖身一變成為老師,定下縝密大計,向曾經欺侮她和沉默不作聲的同學逐一報復。劇集中女主角更幸運地遇上亦想為父報仇的男主角,最後兩人大計得以完美實現,當然非常療癒。但現實中,世事未必盡如人意,命運亦未必如此美好。成長過程中,原來血淚交織,傷痕累累。回首過去,才明白艱難捱過的苦痛,勇敢地向怯懦說聲再見。
標題照片:悉尼海港。拍攝於二〇二三年四月,使用徠卡相機,20-60mm變焦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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