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一般的Matildas

星期六晚上的女子足球世界杯季軍爭奪戰，澳洲國家隊輸給瑞典二比零，對部分澳洲人來說，這個由澳洲和新西蘭聯合主辦的世界杯，其實早已經結束了。星期日那場冠軍爭霸賽，英格蘭對西班牙，可有可無。我是其中的一個。甚至有些朋友在四強賽中澳洲隊輸給英格蘭之後，表示沒有看下餘下賽事的心情，我很理解這些充滿愛國之心的人。球賽是民族主義情緒激動的展示場，你看看許多把國旗畫在臉上的人，就知道他們心中一定燃燒着勝利之火。不過觀眾一腔熱血，其實是沒有用的，最多是直播時吸引攝影機的注目，把你的表情投射在大銀幕上，令自己和鄰座歡呼一下。真正決定勝負的人，應該是在綠茵場上奔走的球員。我希望那些博彩公司沒有參與其中，因為我一直以為它們才是球隊的班主，控制了勝負，也操控了體育賽事。想起某些國家的領導人，突然號召民眾加把勁，把大批金錢投放在某一項運動上，以為可以在短時間內看到奇蹟，其實非常荒謬可笑。我有興趣知道所謂投資，有多少錢最終落在球員身上？

澳洲隊得了殿軍，喚起了關注女子足球這件事。支持女子隊打出好成績，不只是一個起點那麼簡單。我家附近的球場是運動的寒暑表，那陣子流行什麼賽事，你睜開眼睛看看就知道了。人造草場永遠綠草如茵，板球賽熱播時草坪變了板球場，不久之前又變回一大一小的足球場。但我相信草坪的設計原先是給板球賽用的，因為場邊有板球投球的訓練道，擊球聲非常剌耳。我害怕木球飛出網外傷人，雖然看情況這個機會少之又少。除了板球，欖球也流行，但這個場地的設計好像不適合玩欖球。男子足球聯賽是大家喜歡觀看的節目，所以球場改為足球場地，也頗適合。男子足球比賽是流行活動，週末更是黃金時段。比賽同時在兩個球場進行，由早到晚，呼喝之聲響遍數公里外。有一陣子曾經早上到來舒展筋骨，看到一個教練指導一群少年進行體能訓練。他們在梯級上蹲跳，狀似非常辛苦，但並無怨言，也沒有半點懶散，可能明白此刻的辛勞，帶來將來的榮光。體能訓練後少年四散，看來是回校上課了。悉尼的中小學九時上課，趁早上球場人少，苦練一二個小時，不用在下午跟附近小學下課後走出來的學生爭場地玩樂，也是好事。球場還有完善的男女更衣室，上層是小食店，由地區足球會經營，只有在比賽時才開門營業。所謂小食，不外乎是飲品和烘餅之類，當然還有熱飲例如咖啡供應。但店內冷清清，大家都站在球場邊打氣，似乎不大願意居高臨下，做個遙遠的觀眾。

澳洲女子隊分組出線，殺入八強，這個草坪上忽然湧現了許多女子足球賽事，男子球賽統統不見了，這樣配合現正舉行的女子足球世界杯，做得非常完美。其實場地安排得宜，全部球賽皆由女子擔當，又有何不可？這段時間，由小兒到大人，受到資訊的不斷疲勞轟炸，本來不動聲息的女子世界杯賽事，頓時成為澳洲全國人人關注的慶典。全部分組賽事的轉播，起初只在收費媒體收看。免費媒體中，七號電視台特別轉播澳洲隊的賽事，所以我才得以免費看到。總理艾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眼見澳洲國家隊分組賽表現出色，以首名出線後喜不自勝，在某個場合公開表示，如果澳洲隊奪冠，將會考慮特別放假一天，讓舉國上下慶祝一番。此話一出，民間反應出奇地不是一面倒叫好，有點意外。特別是不少商舖擔心放假一天，會令生意大減，即使照常營業，又要支付員工當天的額外工資，得不償失。反對黨方面，照例大潑冷水。對我而言，事後大事慶祝，當然是好，但這類慶典，澳洲人經驗豐富，於冷靜和熱情之間取得平衡。一般澳洲人取假容易，彈性上班不難，自然有辦法申請休息一天，盡情享受。這番激勵，對於正在比賽的球員，卻增加了不必要的壓力，實在不智。總理這番說話，可能是真情盡露。普通人有如此提議，不足為奇，無端多一天假，是打工一族的夢想。身為領袖，用另外一種方式鼓勵，例如加大勝出獎金，可能較有吸引力。

八強晚間賽事澳洲對法國，全國哄動，大城市紛紛設立戶外大電視，州政府各自鼓勵民眾走出戶外眾樂樂，我卻安坐家中，透過三十二吋的小屏幕，看得舒服，不用坐立在冬夜寒風中。是夜雙方劇戰一百二十分鐘仍未分出勝負，需要互射十二碼。幾番轉折，澳洲隊以一球打敗法國。平時收看球賽，最不忍看到自己支持那一方捱打，需要轉台以平復心情。今次看澳洲女將出戰，雖然以平常心對待，但仍然看得熱血沸騰，証明雙方打出水平，勝負決定於十二碼球，非戰之罪。

平心而論，澳洲女足的整體水平，仍未達一流，但這仗的勝負，在於士氣。澳洲隊中最負盛名的，當推Sam Kerr。Kerr現年二十九歲，年僅十五歲已投身西澳Perth Glory隊，二〇一九年起成為現役英國女子超級聯賽車路士足球隊的前鋒，曾於三大洲獲得最高榮譽的金靴獎，今次因傷初賽列作後備。究竟今場Kerr是正選抑或後備，皆成為賽前的話題。二〇一八年她先獲得年度年輕澳洲人獎，繼而獲頒授Medal of the Order of Australia奬章，表揚她對澳洲女足作出貢獻。Kerr的球衣號碼為20，髮型中間分界紥馬尾，無數大小粉絲模倣她這個外型。她又經常為苦苦等候的粉絲簽名及贈送球衣，所以很受全國愛護，人人直呼Sam，感覺非常親切。到了半準決賽和準決賽，她打足全場，對英國一役更射入一個世界波。其他球員，例如屢次救出險球的守門員Mackenzie Arnold，也成為民族英雄。

澳洲國家隊外號Matildas，名稱來自澳洲著名民謠《Waltzing Matilda》。她們的成績，曾經達到最高世界排名第五，現時第十。今次得了世界杯第四名，是歷屆最佳成績。雖然沒有為我們帶來一日假期，但聯邦政府已經宣佈，帶頭撥三億發展女足。希望賽事中落力支持的大廣告商，可以延續這個傳奇下去。原來女足的普遍待遇，與男足相比，有一大段距離。記者發現，不少足球場地設施不足，竟然要用男更衣室。得勝的女足個人獎金，比男足少近一倍。部分職業女足球員的年薪，低至五萬，不能全職糊口。以半職業訓練的澳洲女足，當然難與全職的歐洲隊伍技術相比。不過既然有此成績，相信定能帶起舉國上下女足的熱潮。

看女子足球，感覺她們的技術與男子作賽不相伯仲。在這個男性主導的社會中，女足在場上的奔跑，更有一種非一般的衝勁，讓人感到女子那一份獨特的勇猛，也好像特別告訴大家，別小看我們一眾女子的能力。你看英格蘭對西班牙的決賽，雙方球員的高技術表現，就一目瞭然。西班牙的獲勝，絕非僥倖，背後更一份對管理層性騷擾的叛逆表態，耐人尋味。

澳洲這個鼓勵參與運動的社會，竟然從來沒有好好支持這些球員。如果不是有如此的成績，大家都忽略了她們。這幾天的媒體還在問：為什麼男子和女子國家隊之間的待遇，還有那麼令人感到氣憤的鴻溝？

標題照片：春在花道中。拍攝於二〇二三年八月，使用徠卡相機，24-70mm變焦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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