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

屈指一算，冬天過了大半。氣象專家回應媒體訪問，肯定的說，今年的確是比往年寒冷。其實不用專家解釋，大家早已經感覺到不一般的寒冷。至少我還未想過今天塔州的首府荷伯特這個海邊的城市，終於披上大雪，變成全白色的世界。新聞片段報導從車中的攝錄鏡頭下駕車的片段，茫茫一片，山道兩旁都掛滿了雪。在冰封的路上行車，相信一定要更加小心翼翼了。記得那年初夏在冰島駕車旅遊的時候，才明白行走柏油路面的汽車普通輪胎，根本抓不住碎石路面。雖然我駕駛的是一輛略具有少許越野功能的休閒車Ford Kuga，顯然不是設計專門來行走沙石路。來到一段碎石路，就知道不能一般只踏著油門，要懂得適當操控方向盤和輕鬆的制動，才把車子穩定地安全向前駛，否則會衝出路面，墮落山崖下。事後真是抹一把汗。

悉尼數個月以來，下了連場豪雨，而且每次連續七天八天。你只要看到道路上大大小小裂開的坑洞（potholes），就會相信雨勢原來大得那麼驚人，那麼密集，破壞力又那麼強。這些最初可能是路面的小裂縫，經過車子反覆駛過，不斷翻出越來越多的沙泥，變成了既深且闊大坑洞。大雨過後，陽光燦爛，大家自然愛外出，駕車最危險的是要閃避路上的坑洞。為了閃避坑洞，撞到其他路上車輛，實在不必。如果閃避不及，只好剎車慢慢駛過，同時祈求上帝保佑。如果輪胎急促撞上破洞，隨時報廢，甚至可能損壞車的避震和懸掛系統。公路的例行保養維修的責任，實在非常複雜，有些屬於區政府，有些屬於州政府，有些則屬於聯邦政府。眼見破洞太多，為己為人，我們也不妨利用手機的程式，例如很流行的「 Snap Send Solve 」，拍下坑洞照片，標簽它的位置，然後上載，送到相關區政府。按理很快就有人來處理了。聽說每區也有City Rangers不時巡視街道，收集路面損壞的情況。City Rangers 或可譯作社區巡查員，他們檢舉違例泊車，向車主派出告票，大家聞風喪膽。社區巡查員如果能夠一視同仁執法，當然值得敬佩。而今看到路上坑洞如此多，不禁想起，如果不是Rangers太少、工作太忙的話，就是情況太壞，有關部門無暇處理。

City Rangers 的工作範圍，網上搜索一下，不就一清二楚嗎？我看不到他們蹤影，不能隨便投訴他們工作不力，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把坑洞的情況收集起來。我只能按照種種的方法，告訴我住的區政府，什麼地方出現了問題。他們一般工作時穿著制服，披上螢光衣以資識別。我幸好從來沒有遇上City Ranger，告訴我違犯了那一條交通規則。別人口中，他們總是神出鬼沒。有時候得到不少朋友緊張提醒，這段時候到某區停車要小心點啊，不要停在別人車子旁，讓親人下車，不然會閃出一個Ranger，開張告票給你。有了提醒，駕車停下來時不禁左顧右盼一番了。事實上，排在Ranger的工作的首位，就是在街道上巡查泊車，尤其留意你有沒有停車過了規定的時間，或者泊錯了位置，或者超出了範圍。悉尼街道旁的標誌會列明免費泊車的時限，例如五分鐘、十五分鐘、三十分鐘、一小時或者兩小時，現時超過時限罰款起碼一百一十六澳元。州政府的網站有清晰價目，也會不時按通漲調整。不少學生為了省錢，把車子停泊在二小時限的大學校園街道上的車位趕上課。三小時後下課趕回來，看到擋風玻璃上的告票，的確很生氣。至於同事也不乏其人，不過他們可以從容地隔兩小時從辦公室回去看看。Rangers 習慣用粉筆在輪胎上劃上記號，然後在時限後看看車子是否紋風不動。我看過 Rangers 發告票的時候，認真地用數碼相機或手機仔細拍下車牌、泊車時限告示牌等等。如此謹慎，你要上訴，相信絕不容易。

我曾經以為管理校園泊車是由大學的保安負責，後來才發現是由區政府派來的。他們自由出入校園的露天停車場和大樓的車庫，我們以為他們不會來的時候，他們偏偏來了，而且把告票派得不亦樂乎。只有我們大樓的車庫裡的一輛跑車，卻停泊在同一個位置超過兩年多。可能許多人都曾經投訴校方，在車位如此緊張的日子，容許車子繼續佔用這個空間。如是這般過了兩年，車子逐漸鋪滿厚厚的麈埃，許多人都覺得這樣子寛鬆處理得太過份。有一天下班時經過時，心想不如趁機拍下照片，向校方反映，等他們成立一個檔案，回覆我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正在考慮如何拍攝的時候，一輛車子在附近停了下來，車上載有一個衣服近似 Ranger 的人。我抓住機會，問他是否知道這輛棄置車子的事情。他很樂意告訴我，車子的主人是個學生。新冠肺炎爆發前的假期，返回了中國大陸的家中，卻碰上澳洲封關，不能回來。疫情持續了兩年，其中的起伏，簡單地說比小說更曲折更離奇。校方接受他的解釋，更免除了所有罰款。到了近日，他終於在網上完成了整個課程，也即將回來悉尼把車子開走。聽了這番解釋，才恍然大悟，那一刻覺得校方處理得很得體，很有人情味，簡直令人感動流淚。但後來想想，車主學生是cash cow，不能得罪。為了要令顧客百分百滿意，才有這番特別的待遇吧。

相反我的一個同事，遲了半天申請免費泊車，下班的時候看到擋風玻璃上的告票，大感錯愕。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優惠員工的免費泊車証，不是自動更新，而需要每兩個月上網申請。他打電話詢問校方，校方回應說告票不是他們發的，要找相關政府部門申訴。這個簡單的查詢，現在是經過一重又一重的電腦系統轉駁，終於找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接聽，最後只是成立了一個查詢檔案調查，回覆要等數星期後。不幸的是罰款繳交截止日期快到了，再不繳交就會再追加罰款。結果他為了減少煩惱，匆匆如期繳交罰款，算是上了昂貴的一課。換了他人，也許會直接向高層反映，直到措施改變為止。

澳洲生活久了，就知道不少澳洲人的生活態度很不一樣：有問題要據理力爭，不要怕麻煩，絕對不應妥協。簡單如每年的汽車保險費用，如果認為它增加得不合理，也可以直接打個電話客戶服務部投訴，要求減價。媒體常常提議你去 shop around，找便宜的供應商，也許有大道理，只是我們嫌花太多時間，不主動問問。不過近日大家掛在嘴邊的燃料費上漲，恐怕是例外，因為可能沒有一家公司在這個困難時刻能夠給你特別的優惠。但身邊的瑣事，例如路上不斷惡化的坑洞，其實可以積極向有關部門投訴，否則放在心裡，只能怨氣沖天。我越來越覺得，默不作聲地生活，每事嫌麻煩，可能是對自己、別人和社會，都沒有好處。

標題照片：冰島山坡上吃草的羊。拍攝於二〇一三年六月，使用徠卡相機，50mm鏡頭。

作者保留照片及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