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的心情
電影院的大銀幕,的確和平板電腦或桌面電腦熒幕不一樣。所以不時放棄家中舒適的環境,跑到電影院來。
我很想看4K修復版大銀幕上的黑澤明的《七俠四義》,不過只有數間電影院的晚上有一場放映,路途不算遠,但如果計算來回,可能要半夜才返家,這個體力的挑戰不是開玩笑。電影有公開上映的機會,應該還算珍貴的,因為重看經典的人,不會多。不用說,這段學校假期中,最受大家關注的,不會不是嘻嘻哈哈合家歡的電影,尤其是卡通片,令人有選擇困難症。我常看電影的Event Cinemas,位於五公里外一個大商場裡面最高的一層。旁邊就是大悉尼北岸這邊的唯一的溜冰場。這天學生們都湧過來,把這裡變成流動的市集。你隔著玻璃看在場中旋轉不斷的人,就了解年輕的好處。這麼小的地方,大家順著逆時針的方向轉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永不疲倦,永不休止。場上還有穿著黃色識別背心的工作人員,管理人流,令在場的孩子父母,分外覺得安心,真是一個很好的安全措施。我坐在商場的美食中心,叫了麥當勞的Quarter Pounder套餐,取餐處滿是等候外賣的人,以為趕不及看十二時正的電影了,誰料只等了十分鐘。一般用麥當勞的手機程式叫餐,很便捷,只不過今年商場太多人,手機電訊商的數據輸送連接不順暢,間中出現斷線,找不到餐廳所在地。經過數次走到停車場嘗試,才成功下了單。
電影院的大銀幕影音效果,的確和平板電腦或桌面電腦熒幕不一樣。所以不時放棄家中舒適的環境,跑到電影院來。COVID過後,長者票變成十三澳元,增幅是百分之三十。不要奇怪我老是跟大家比較價錢,這種無聲無息的加價,並不討人喜歡。我這些沒有收入的人士,定會錙銖必較,否則活得很艱難,毫不暢快。加價當然令人惜手不及,但更討厭的是網上購票的手續費,少則一元幾分,多則以百之二至三。這種方便的費用,落在顧客身上,毫無道理,而且並沒有什麼準則。話說回來,手續費公開,是一種透明度,說不定是規定經營的條款。但我選擇到現場用現金支付,巧妙地避開了網上的手續費,幾乎每一次都成功。只有唯一的例外,就是那次偶然發現《全職乖孫》(How to Make Millions Before Grandma Dies)星期日在市中心作試映場,剩下最前排左邊的三個座位。心裡急著,千萬不要錯過,不能不立即用信用卡在網上訂票,乖乖付了手續費。數分鐘後再查看座位表,原來全院滿座,証明萬眾期待。到了那天進場,以為到了泰國曼谷市集,大家問候説泰語,前後左右見不到白人,相信悉尼的泰國民眾都踴躍出席。那天第一次看到電影院全場爆滿。試映成功了,《全職乖孫》接著增加了放映場次,要看不必不用急著購票。我告訴了朋友。結果他也找個週末去看。電影看罷,跟旁邊的人兩眼相對,被人笑問為什麼不感動得流下眼淚。《全職乖孫》有令人感動的時刻,卻未必需要帶備一包紙巾進場,說不定是朋友是忍得住眼涙吧。但找到一齣感人的劇情片在大銀幕上看,為的是難得與在座的其他人享受觀影的氣氛,有著相同的反應。
我們常常形容澳洲這個國家容納多種族、多宗教和多元文化。根據統計,我們人口中百分之四十八的父或母一輩生於海外,也有百分之二十九的居民從海外移民過來。這些種族的人不少住在一起,形成民族特色的小社區。所以像《全職乖孫》上映,此地泰國族裔紛紛到來捧同鄉的場,變成他們族群的盛事,本來自然不過的事情,對我卻難得有一份深刻的體會。想起數月前的悉尼電影節中,也有遇上類似的情況。電影節中我只看了兩部電影,印度導演Payal Kapadia的《All We Imagine as Light》和伊朗導演Mohammad Rasoulof的《The Seed of the Sacred Fig》。後來回以前的工作地方,跟數個印度同事談起,他們很高興我看過《All We Image as Light》。因此電影成為了我們共同的話題,不單單是談得一句半句,好像走近一點他們的文化。我總是覺得Payal Kapadia的鏡頭下把孟買拍攝得太華麗,與我在網上看過的孟買市況不一樣。不過我逐漸明白,其實導演的鏡頭下,不是客觀的事實,而是她把對孟買的情,傾注在電影的故事中,把電影中的孟買變成別有風格、不一般的孟買。
至於《The Seed of the Scared Fig》的導演Mohammed Rasoulof的電影常在影展競賽,深受注目。因為題材觸及伊朗現況,屢次因電影的敏感話題被政府逮捕判刑。前作《There is No Evil》在二〇二〇年得過柏林影展金熊獎,亦曾在此地SBS電視台的On Demand 頻道放映過。當年獲奬時被伊朗政府禁止出國,由女兒代表領獎。今年《The Seed of the Scared Fig》參加康城影展,首映於五月二十四日舉行。身處伊朗的Rasoulof被判罰款、受鞭刑及入獄八年。他輾轉逃亡到德國,再出席康成影展的開幕儀式。這段逃亡的經歷,相信比許多電影情節更驚心動魄。悉尼電影節把它列作閉幕日下午的電影,在市中心的State Theatre放映。State Theatre是近百年歷史建築,內𥚃華麗,座椅卻沒有現今的小型電影院般舒服,卻無損我們欣賞這部片長一百六十八片鐘電影的興緻。同場出席的,相信還有許多特地來捧場支持的伊朗人。這些中東族群,可能已經是出生於斯的第二代,卻沒有忘記他們的宗教和歷史,在悉尼市西南形成很大的社區。我的一個前同事一家來自黎巴嫩,是忠實的回教徒,常常對我提及他的信仰。他沒有不良嗜好,只有一個妻子,也從不賭博,甚至流行的Lotto彩票也不買。他常說來到悉尼平安生活,就是要讓這一代知道戰火的可怕,不要在這地方製造仇恨。回想起今天中東的戰亂,許多上街示威遊行的人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發起者混淆視聽,才是最可怕。這場戰亂要熄滅,恐怕要大愛的領導者帶領大家忘記仇恨,才可化干戈為玉帛。
今天看的電影是哥普拉(Francis Coppola)的《Megalopolis》。據說哥普拉受科幻電影例如Fritz Lang的《Megalopolis》的啟發,從構思故事到完成影片花了近四十年。這是二〇一一年《Twixt》以來的新作。哥普垃出售了他的酒莊,籌得六億多來完成他的美夢。這部場面華麗的科幻電影,不妨當作寓言來看,確是哥普拉的用心製作。兩小時多的電影,充滿了導演非常個人化的敘事風格,其實是對觀眾的看電影經驗的大挑戰。媒體上有人極度喜歡,有人覺得這是哥普拉失敗之作,但請不要受評論的兩極而卻步。這場次的觀眾包括我,不足十人,卻沒有人中途離去。影片結束時鏡頭集中那個叫Sunny Hope的具有超強能力活潑嬰兒,象徵對未來盼望,你未必完全同意。但正給我們一個好好的機會,通過電影的敘事,反思一下如今的世道。
標題照片:悉尼Macdonaldtown火車站月台,拍攝於二〇二四年九月。
作者保留所有照片及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