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英雄

在串流平台上看日本劇集《忍者家族》，一家人隱藏著武功高強的忍者身份，暗中保護世界。年輕時有這種心態絕對不奇怪，而且作為男孩子，沒有那份雄赳赳的拼勁是會被取笑的。所以不時記起中學時我們同班同學之中，十個男生往往被叫做九個半的半個。到底他現在在哪裡？那時候的我應該不知道這個同學聽到別人背後這樣說自己，有多麼的不舒服，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公開這樣叫過他。今天看來，這件叫做欺凌的事情，可能普通不過。那時只覺得不在我身上發生，與我何干？如果同學沒有覺得半點不自在或者不快，是因為社會的壓力，叫他相信是他自已的錯，而不會發聲。長大了才知道許多的事情不是必然，幸好那時候我也沒有當面那樣稱呼他，讓他難堪，因為自己覺得也接受不了，有一份自覺。但如果在群體的壓力下，弱者往往不能抗拒，投向黑暗的一邊，就是悲劇。說起來，近年看過不少韓劇，多多少少描述了受同學欺凌的恐怖，反映了欺凌現象在南韓社會可能很普遍。宋慧喬主演的《黑暗榮耀》（The Glory）中的女主角，高中時因家貧遭受校園暴力而退學，後來發奮讀書，考入師範大學，成為教師後向過去欺凌她的人逐一報復。主角由弱者變成強者，最初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後來認識了男友願意拔刀相助，是否令人既同情又羨慕？

《黑暗榮耀》是劇集。現實生活中復仇計劃相信不會如此順利，不過起碼看得大快人心就是了。劇終透露了還有第二季，繼續復仇下去，但女主角身份敗露了，要看編劇如何扭盡六壬，加些新鮮又精彩的元素，令觀眾追看下去。這個女教師的身份尚算有血有肉，不像DC Comics的超人那麼抽象。但超人的吸引力，除了保護地球，還有是他如何保持普通人的身份而不被發現。十多歲的我的幼稚幻想，就是那個充滿超能力，披上紅色斗篷的英雄，難怪這套超人漫畫，最初來到香港推廣的時候，譯作「萬能俠」，可能是刻意要區別電視台播映中的日本鹹蛋超人劇集。看到報章上有段小廣告，邀請學生向同學推銷這套漫畫。發行公司的地址是灣仔的熙信大廈樓上。父親是我少年時代的「谷歌」互動地圖。他曾經在律師樓做過信差，差不多跑遍了全港九新界。經他指點，果然知道要找的地方鄰近灣仔大佛口：軒尼詩道一號，旁邊是大東電報局。走上了那間公司，接見我是一位小姐。見面過程簡單，她交給我一袋數期的已經是中文版的萬能俠漫畫雜誌，幾張訂戶表格，囑我兩星期後把雜誌和收取了訂費交回。訂費一年多少錢，全無印象了。如果成功找到幾個訂戶，分得佣金，那麼豈不是有了自己賺的零用錢？當然心中暗喜。

那時候小學六年級的我，以為找幾個死黨，填寫表格，交少許的訂費，應該非常輕鬆。不過我忘記了大部分同學和我來自附近山頭的木屋區，雖然不致於家徒四壁，但零用錢只夠在小食部購買一串魚蛋、冰條、一塊凍菠蘿或者凍木瓜而已。我帶雜誌回到學校是考試後，正是良好時機。課堂全是遊玩，學生看看書，下象棋，老師坐在課室前端批改作業，大家可以自由活動，就是不准高聲談話，如此半天很快便過去了。如果是正式上課，我的「萬能俠」雜誌恐怕要地下流傳，不見天日。我曾經闖過幾次禍，再給老師抓住，父母又添煩惱。幸好犯校規見家長的機會不多，多數只是罰留堂抄抄書而已。我的「黑歷史」才不被揭發出來。

同學覺得「萬能俠」漫畫雜誌很好看，對提供免費娛樂的我，更有說不出的感謝。我自然成為受歡迎的人物，雖然只得數天，接著一如既往。但拿雜誌回來，免費分享本來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要找訂戶啊。結果我從來沒有說出口，更沒有對同學提過這椿事，或者有人真的有興趣真的有能力訂購也說不定。多年以後我才明白，推銷產品完全不是我的強項，害羞的性格直到了當了教師才改變過來。想起來，流行所謂嬴在人生的起跑線的說法，稱之為荒謬，實不為過。我佩服我的一個同學，中學畢業後進了一間美國公司工作，對公司創造的工業產品，非常推崇。我們重逢後的話題，完全環繞他的公司產品的膠帶如何出色。他口若懸河，眼前的他比以前更懂得表達自己。這証明了兩件事：公司的產品非常出色，令他心悅誠服，其次是他的確有一份獨特的推銷熱誠，非常投入工作。說明了不必要進大學讀書，也一樣可以成為一個很出色的人。讀書多，也不一定比讀書少的人聰明。

「萬能俠」雜誌給翻來翻去，終於使命完了，我只得帶著雜誌和空白的表格回去。在接見室內我看到有數包雜誌擺放在桌上，是否曾經有過相同的命運？但起碼那位小姐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不會叫人難受。後來好像在書報雜誌攤上看過這本漫畫雜誌數期，接著便消失了。我倒想知道，它的不幸與我們這些學生有沒有關係。我們那個年紀，都是跑跑跳跳，靜下來的不多。要做一個推銷員，今天的話，恐怕要先要上一個課程，再經過考核，給你一張證書。那時候跟著一個有經驗的人，慢慢地學，可能有出人主頭地的一天。許多人就是在房子之間走過，帶著一些東西叫賣，可以叫推銷。印象中的收買佬，用扁擔挑著兩個籃子。一個籃子載著收回來的東西，另一個是載著一個小木箱，裡面是麥芽糖和克力架餅乾。兩塊餅乾夾上麥牙糖，就是用來交換他收回物品的價值。

多年來超人英雄片搞來搞去，還出現了正義聯盟，放映時間愈來愈長，打來打去，沒完沒了，只是不斷破壞，看得我眼花撩亂。舊片重拍，英雄的樣子換了幾代，還是懷念基斯杜化·里夫（Christopher Reeve）飾演的《超人》。上網查證，原來已經是一九七八年的電影了。銀幕上飾演威力強大的英雄，現實的他卻於一九九五年因馬術比賽時發生意外，脊椎嚴重受傷，全身癱瘓，五十二歲就去世了。當然他的另一部令人懷念的電影是《時光倒流七十年》（Somewhere in Time），外型高大的他，沒想過可以襯托嬌小的珍西摩爾（Jane Seymour)，據說還有段真情緣。這麼多年來，我記得的是，超人的普通人身份名字叫Clark Kent，用公眾電話亭變身。今時今日，大家都擁有一部智能手機，隨時隨地打電話。電話亭不常見，恐怕超人也有煩惱變身了。

標題照片：悉尼市中心George Street，對面行人道上還有電話亭。拍攝於二〇二四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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