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
我記得我看的第一部台灣電影是《苦情花》,女主角是湯蘭花,男主角呢,網上查證,原來真的是關山。故事忘記得九九十十,好像是男主角移情別戀,劇終山地姑娘女主角在夜深緩緩走入湖中自盡,了卻痛苦。人生太多悲劇,容易流淚的我,相信我不會再看一次。這部一九七〇的電影,應該是我的舅父帶我去金星戲院看的。以前筲箕灣有三間電影院:金星戲院、筲箕灣戲院和永華戲院,後來多了一間在太安樓的金明戲院。四間戲院中,看得最多的是永華戲院,位於巴士總站附近,下課回家可以順道看電影。中學時夏令時間上課,半天課後回家途中就跑去一個轉,看看有沒有好電影看,母親還以為我正常下課回家,所以說永華戲院是我電影啟蒙之地。我也不記得有沒有看過五點半的公餘場,但每個月的早場和公餘場的電影資料,其實早已用紅色印好在一張薄薄單張的兩面,放在售票處的玻璃前面,任人取閲。公映的資料上,印象最深刻的是一齣經常放映的電影,叫《左手神槍》(The Left Handed Gun),後來才知道是阿瑟潘(Arthur Penn)的少作。最近我家的是筲箕灣戲院,位於在我們住的木屋區的山腳,但我竟然沒有進過去看電影,真的很奇怪,唯一可以解釋的是我能夠用省下的零用錢購票的時候,它可能早已拆卸了,蓋了高樓大廈。除了《苦情花》有點印象外,舅父還帶我到金星戲院看過一齣日本神怪片,片中一隻巨蟹在瓦片屋頂上爬來爬去,肯定是我的惡夢中不時出現的流動意象,竟然揮之不去。舅父是母親唯一在港的親弟,住過我家,後來好像和父親合不來,又搬出租住在木屋區另一個山頭的一間大屋裡的板間房,即是大家現在說的檔房,那時候大弟經常探望他,所以特別疼愛大弟。舅母和孩子一直留在在鄉間生活,舅父早年偷渡出來在香港拚搏,成了地盤工頭,跟其他在地盤工人一樣,平日嗜好杯中物,但把剩下的錢滙回去。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舅父有次回到鄉間探親,突然不准回來,前前後後給關了十年。最近和大弟談起,才知道其中一個原因是給人看中他的勞士力手錶,想據為己有,但舅父孔武有力,豈肯屈服。本來勞苦大眾靠自己雙手努力工作,得到報酬,買勞力士佩戴炫耀一下,我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鄉間的官吏卻想不是如此想,結果糾纏不下,舅父就如此渡過他的黃金歲月。釋放後回望過去,成了半百老頭,力氣減退,這隻勞力士手錶又跟隨他來到了香港,但舅父不能再當地盤的辛勞工作,手錶輾轉給了大弟,成為他的收藏品。一隻手錶,本來平凡不過,背後原來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苦情花》裡面女主角自絕的湖,是否確有此地,其實並不重要,電影是造夢的地方,即使沒有實景,也有方法弄得似模似樣。片中有實際的外景,並非靠燈光營造的廠景效果,應該不假,也相信有一個真正的湖。多年前第一次到台灣旅遊,來到日月潭的一個文化村,看到穿著傳統服飾的山地姑娘的歌舞表演,不期然想起湯蘭花和那齣戲。同行的友人獲邀上台與她們共舞,好不快活,歌舞既畢,離開場地時發現自己和不少他人和山地姑娘的台上風姿,早已製作成為一張照片畫,放在桌上供人選購。友人覺得不好意思,購買了自己的一張,拿回家作紀念,交代他曾到此一遊。我根本沒有興趣太商業化的東西,山地歌舞可能純粹是為遊客而表演,舞者一邊跳舞,一邊拉觀眾上台參與。有美女相邀,團友那一刻可能十分雀躍。到我給拉上台的時候,我謝過,匆匆走入人叢後端,力保不失。當時我只覺得奇怪為什麼照片沖印那麼迅速,後來才想到這是即影即有的照片,而且拍照的人動作迅速敏捷,竟然令人不察覺,顯然十分專業。這個當年山地姑娘表演娛人的地方,是否就是今天的九族文化村?年代久遠,不經考證,我當然不能確定。
那時候日月潭給我的印象,只是一個旅遊小鎮,安排好不能免俗。今天重來日月潭,不跟遊行團,少了一份旅遊味道,只添了幾分不便而已。幸好五月第二星期不是旅遊旺季,遊人稀疏,正是好季節。即使我們在台中高鐵站,稍等一會已有公車到來,差不多半小時一班。在台灣五天,本來打算日月潭阿里山一併兩天遊,不賞日出,未嘗不可。但高鐵站的「台灣好行」售票處的女士,一聽我們如此多情𡚒進,馬上出言勸阻,說遊阿里山,由日月潭出發路程太長,建議先回到台中,再經嘉義,時間較短。後來我們查個清楚,她說得有幾分真,又有幾分虛幻。真的是由嘉義到阿里山,時間上較由日月潭到阿里山短,但不確的是,計算乘搭公車由台中出發經嘉義到阿里山的話,全程時間其實相差不多。我們打算一天來回,當然較為匆忙,但正好是不觀日出的玩法。不過那時候這位售票女士已經為我們安排好日月潭套票。日月潭是指整個地區,所以有不少環湖值得一遊的景點。這套票包括了台中日月潭來回,日月潭一天環湖巴士、一天遊湖和坐吊車等等,事實上比逐一購票便宜。不過有時候要知道,套票裡面包含的票不一定每人適用,而且天氣不佳,套票未必能充分使用。我們見拉扯下去不是辦法,她又爽快辦理好,購了套票便登車了。
來到日月潭,剛好下着微雨。出門遇上雨,其實有點掃興。但天氣不似預期,不能怨天尤人。這個五月天,正趕上台灣的黃梅雨季,不下雨才怪。新聞正在不斷報導日月潭的周邊,下着豆大的雨,但來到民宿,安頓下來,天色逐漸明朗起來。時間剛好是下午三時左右,主人建議我們趁黃昏到來之前遊湖。公車總站在水社,水社就有遊湖的碼頭。由民宿所在的中興路經涵碧步道走了一圈,就會來到水社碼頭。本來民宿的外面,自行車步道外,便該是湖,但矚目所見,竟然綠草如茵一片。湖水在哪裡?
原來日月潭除了水力發電外,湖水也用於雲林、彰化農菜灌溉,近期水位低見七百四十一公尺,距離水滿的水位低了七點七公尺,存水量現時只有百分之五十六左右,從岸上登上觀光船,竟然要先走下長長的斜步道,行動不便的人更覺辛苦。雖然天氣壞,遊人不來,民宿主人咬著檳榔說:還是覺得下雨好。不過一場暴雨,根本不能改善旱情。
下雨好,還是不下雨好?既然來了,不如隨意,學習無牽無掛,看什麼都會滿心喜悅。
標題照片:旱情下的日月潭。拍攝於二〇二三年五月,使用徠卡相機,20-60mm變焦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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