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遇

距離我家四十分鐘車程的小鎮溫莎(Windsor)近日大部分地方被洪水淹沒,連接鎮中心的溫莎橋面兩年來三度給上升洪水淹過,車輛不能通行。新聞媒體集中報導溫莎橋,因為它於二〇二〇年五月落成通車,為的是橋面的高度要避過橋下Hawkesbury河的河水泛濫,溫莎市的交通不會給切斷。二〇二一年我們駕車經過,前往附近Wilberforce的澳洲先鋒探索者村(The Australiana Pioneer Village)。這個由志願者營運的古舊村落,是法定的歷史遺蹟,只在星期日和學校假期中的星期二和星期三開放。村裡保留許多原來面貌的建築例如店鋪、教堂、牧場和工場,甚至有小型火車。村落中央的大街和街上的店鋪,令人想起以前看過美國西部牛仔片的城鎮,非常有風味,只是沒有那麼黃土飛揚。志願者著起古典服裝穿插其中,的確有點不自覺地時光回流。我們拍下一段十分鐘的影片,把村落的不少地方放進去,尤其其中一段拍攝昔日的理髮店店內的光景。那日天色晴朗,雖然有點悶熱,總算能夠用影片保留了一點美好的回憶。剪接後配上音樂,放上我的YouTube頻道One Dot Less,至今有八千多人看過。澳洲先鋒探索者村倚靠對澳洲傳統文化有興趣和認識的志願者來協助,因此才不會每天開放。這個現今現只有較多本地人來的景點,難保有天給某大財團看中,改變經營模式,大事擴充,增加娛樂元素,進而每天營業,只為吸金吸引大批觀光客,那就是災難了。二〇一一年我們到英國旅遊,根據Lonely Planet旅遊書的介紹,在北威爾士參觀過一個意大利風格的旅遊村莊,叫「波特梅里恩」(Portmeirion),由Sir Clough Williams-Ellis於一九二五年設計,它作過電視劇的場景。印象中就是個東湊西拼的貨色,不倫不類,數十年不斷興建新的東西,純粹為了旅遊觀光,可說失望得很。但可能有人會覺得什麼東西風格的建築都有,反而更可觀。

溫莎鎮旳不少地方給洪水淹沒,Wilberforce雖然沒有那麼嚴重,但物資的供應一樣受到影響。商戶不能取道溫莎鎮,只好繞道藍山那端,來回要十二小時。由悉尼駕車到墨爾本,也不過九小時,可想道路阻且長。現在水災持續,當然想像不到先鋒探索者村的災情如何。溫莎是新州三個古鎮之一,以為取了如此英國的名字會有祖家的風貌,但經過多年發展,當然什麼古舊的氣氛也消散了。以前許多往藍山國家公園旅遊的巴士團,首站都會取道溫莎,吃一件英國鬆餅(scone)和喝一杯English Breakfast 茶,必是morning  tea節目之一。現在藍山增多了景點,一天旅遊團的行程是否夠時間經過溫莎,倒成疑問。而且悉尼西北區發展了直達市中心的Metro西北鐵路,沿途所經之處,當然是地產項目為主,加上商場,成為了新社區。昔日的社區中心是尖塔教堂,今天就是商場和鐵路站。發展商買下大幅市郊的農地,興建樣板房屋。西北鐵路的西北終站Tallawong,距離Windsor不過十七分鐘車程。住在遠郊往市中心,可能比只有道路到達的地方更快捷。但Windsor不時受水災,證明低窪地區的日常生活,恐怕是在惶恐之中。近昆士蘭州邊境的小鎮Lismore,鄰近Wilsons河和Leycester溪,這趟水災災情更加令人震驚。Lismore是新州北部沿海的歷史小城。近日豪雨區蒞臨兩州邊境,大雨下降,河水和溪水滙合,水位上漲至一發不可收拾,城中心全被淹沒。Lismore於二〇一七年發生過嚴重水災,災後記者曾經向時任貝莉珍妮安州長(Gladys Berejiklian)質詢過將來如何面對氣候暖化帶來的這些危機,得到的答覆是:現在沒有方案。要政客處理這些高層次的問題,相信任誰都會是機械式的回答。既然沒有方案,即是放手不管。抗議的聲音那麼小,無人會聽到。況且他們關心的多是商界的利益。二〇一七年後,新州數年遇上連續大旱,這個不「急切」問題自然擱在一邊了。

州長Dominic Perrottet巡視Lismore後面對記者提問,說這是一場千年一遇的洪水,至於Lismore附近的另一小城Ballina的市長也不約而同說這是五百年一遇的水災。老實說,這兩位領袖都變成了風水大師,用簡單的話語向大眾指點迷津。但千年一遇究竟從何而來?原來二〇一四年一份Lismore的水災危機硏究報告中,提出過一個假設,認為要達到水浸十六公尺的深度,必須要十萬年才有一次。如此推算,五百年一遇的水位是十三點四公尺,十年一遇的水位是十點九公尺。今次Lismore小城的洪水泛濫,高至十四點四公尺,因此已經超越了五百年一遇。州長衝口而出說這場由昆州南下的豪雨帶來的洪水是千年一遇,你認同嗎?但相信憤怒的大眾知道這是廢話。不足十年間,先是水災,然後是旱災,又再來一場水災,你會留在這樣的家園嗎?但你如果相信州長的話,又喜歡Lismore,不妨考慮一下移居這裡。因為千年一遇,下一個水災來襲時,將會是你的子孫關心的問題,你的肉身早已化作泥塵了。

當然我們不應該這樣理解千年一遇的意思。千年一遇的實際意思就是無法預測。但政客的辭鋒往往誇張,其實內容空洞,甚至沒有提出什麼好辦法去解決水患。昆州有人發起災後清理志工,Lismore居民守望相助,把水淹後的廢物移出路旁,等待垃圾車收集。州長到來,擁抱一下災民,算是安撫,長遠的計劃恐怕仍是空中樓閣。氣象學家認為攝氏一度的氣溫可以吸收多百分之七的水份,氣候暖化剛巧又碰上La Nina現象,令澳洲出席異常多的降雨量。所以有人提倡長遠還是叫人搬到高地上居住,但生活工作又如何?那處才是安身之所?

大悉尼地區連場豪雨。雨連續下了近兩星期。大學的校長也罕有發出通告,叫教職員在大雨下不要回到校園,留守家中。舊約聖經中說到:耶和華看見人在地上作惡多端,終日心裏所想的,都是惡事。上帝憤怒之下,下了四十天的大雨。上帝欣賞挪亞是好人,命他建方舟,讓他們和動物上去逃過災劫。心想如果雨再不停下來,說不定有人在澳洲大地上,也在建造如此的方舟。昨天豪雨稍停,陰霾收起來,趁雨未再來時為前後院修剪草坪。原來草下全是水,泥土濕軟,剪草機推動得很辛苦。原本一小時半的工作,結果加上收集雨中落下的斷枝,總共花了三小時,弄得全身疲憊不堪,換來整潔的園子,不能抱怨了。

昨晚深夜雨水復來,只是雨勢時強時弱。看來雨還是要繼續落下。空氣中瀰漫一種死亡和腐朽的氣味。水災災後重建,相信長路漫漫。戰爭帶來的苦難也令人非常沮喪。世界崩壞,是非不分。如果連場大雨可以直接沖走罪惡,當然是更好的消息。


標題照片:雨後的Hydrangea(繡球花)。拍攝於二〇二二年二月,使用徠卡相機,16-35變焦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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