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圖書館
隨便翻開書頁,憑我的感覺閱讀,便是我的習慣。
在圖書館裡找到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集《第一人稱單數》的中譯本,就放在新書類的架上。我在一張梳化上坐下來看舊雜誌,一眼就看見它夾在幾本書的中間。譯者是燁伊,廣州花城出版社出版,自然是簡體字的版本。我翻到書末版權頁,看到由日本的出版社於二〇二〇年的合法授權,相信譯者直接由日文翻譯過來,那是對原作有最好的理解。台灣時報也有出版繁體中文譯本,澳洲的亞瑪遜Amazon網站上有它的電子書下載版,售十二點二六澳元,價錢其實也算合理,正在考慮中。只不過我擁有的村上春樹的作品,從來都是實體書,雖然可以說是來自不同譯者,有簡體繁體中文,又有英譯,碰到就買回來。我只是個讀者,從來沒有比較任何譯本的意思,這些具體的工作,留給認真硏究村上版本的學者較為合適。我不知道何時開始,留意到有《第一人稱單數》的英譯本,就叫做《First Person Singular 》,正在等待它的平裝本,等了又等,差不多忘記了,如今終於在圖書館遇上。現在再上亞瑪遜網站查看,這本英譯的平裝本售十七點七澳元,落訂即日送到府上,真的比逛書店方便。手上有圖書館借來的中譯,又有便宜的英譯本隨時送到門前,到底該先讀完中譯再購英譯,或者下決心購買了再算,真的令人有點煩惱。
說起來,在悉尼生活多年,在圖書館借書的次數真是寥寥可數,除了做研究生那數年,要瘋狂找參考書之外,基本上我對借書並不熱衷,逗留在圖書館的時間也很短。在香港讀大學本科時的圖書館是溫習的地方,霸佔了一個座位,便坐了一整天。到了做研究生的歲月,大學給了一個小房間和其他研究生一同使用,裡面每人放置一部桌面電腦,讓我們好好坐下來讀書,自由發揮。研究生的大樓距離圖書館不遠,徒步兩三分鐘的距離,比坐在圖書館𥚃好,而且不關門。不少研究生讀得頭昏腦脹,通宵達旦,帶備睡袋在房間為論文奮戰數月。早上回到校園,在大樓走廊碰上披頭散發,穿著類似睡衣的同學是常見的事。硏究生可以借閲書籍多本數月,期滿又可續借再續借,除非有人預約急召,否則大家沒有打算歸還的意思,所以我的一個同學把借來的書籍統統放在地上堆積起來,造成三面的小圍牆,把自己和其他人分隔開來,是很有創意的自我隔離。其實圖書館架上空空如也,找不到書。偶然看到大學書店剛發售的新書,自然又出現購書的念頭。但學術硏究著作,印數較流行的讀物少,售價貴,根本只能留給圖書館收藏。想起退休的系主任,辦公室中有書本數千,其中不乏經濟學的新舊經典。他是愛書之人,書籍保存得很好,但把它們全部搬回家中,恐怕沒有很多空間容納。他和大學圖書館長稔熟,跟對方商量,想全數送贈大學圖書館收藏,可惜幫不上忙。結果任內最後兩個月,系主任想通了斷捨離,開放了自己的辦公室,任由同事入內挑選好書帶走。最後仍然留下不少的書,不知道如何處理了,相信系裡地方矜貴,騰出一個小房間儲存書籍基本不可能。多年來,我總是聽到圖書館不斷丟掉書籍書架的消息,不少的師生都抗議過,所以你可能看不到像以前一樣擺放了一排又一排的書架的樓層。把書架移走後,換來寬闊的空間讓師生使用。許多書籍都已經電子化了,可能這就是唯一增加圖書的方法。在雲端儲存所謂的e-book,暫時仍然有無限的空間。雖然大家不滿大學圖書館棄置書籍,但這些舊書有時散落在年度的大學大型舊書書展中。我的不少朋友,就用低價買了帶它們回家繼續它們的生命,以免最後當廢紙回收。
我以前常到的大學書店,位於運動中心附近,毫不起眼,若不是位於咖啡店旁,你根本不會留意它。書店是學生購買教科書必到之處,每逢開課前擺滿書籍,盛況空前。但後來我知道許多學生嫌新書貴,轉而買舊書,而且教科書內容不時更改,學生直接複印全本,或是新添的章節就夠了,書籍比想像中售得少,過賸的書只能低價出售,成為了我午飯後必到之地。後來有陣子大學書店努力加添了電子產品、運動服和文具的銷售,原來只是苟延殘喘,敵不過昂貴的租金。我終於明白了何謂不務正業的慘況。它的最後命運是給一間網上書店合併,關門大吉,充分見証了書店業的衰亡。
現在我常到的公共圖書館,位於悉尼北岸一個的大社區,叫Willoughby City Library,駕車車程不需三十分鐘,乘火車加徒步只需四十五分鐘。以前有陣子我來這裡,因為有華人超市的蔬果,圖書館館內有不少的音樂CD和電影DVD,令我不需要花額外的金錢購買,至於是否合乎心水,我並不在乎,下班後的休閒時間是奢侈,有免費娛樂已經很滿足。我曾經幻想過我能夠搬到這一區,有空就過來圖書館看雜誌,不用花錢買,也可以省下家中書架的空間。我愛看的National Geographic 當然有,甚至本地出版的電腦雜誌也有,叫自己不致與科技脫節。不過這純粹是幻想,因為這區的物業,早已上漲得很厲害,近火車站的三房高層公寓比我的房子還要貴。現在到來多了,才明白愛看的雜誌仍然有,不過總是永遠找不到當期的,留在架上只是數月前或者之前刊行那些期數,即使我大清早開門一刻進來,也找不到。看來一定有個和我一樣的有心人,已經快速先行取去閲讀。所以我的閲讀雜誌大計,至今仍然無法完美實現。不過我總是安慰自己,沒有碰上類似理髮店或者診所裡那些充滿人氣的古籍,已經非常幸運。
這所圖書館的藏書,英文書當然是主流,但有為數不少的中文書,也有網上電子書和電影庫。至於繁體中文雜誌,只有《明報周刊》和《讀者文摘》。想不到多年後《讀者文摘》仍然屹立不倒,真的是個奇蹟。我的書架上有本中文版第一卷第一期的《讀者文摘》,時為一九六五年三月,主編是林語堂的女兒林太乙,售價港幣十八元,相信是我收藏最古老的雜誌,記憶中是一個中學同學贈給我的。感謝他的厚贈,令我的藏書裡有種說不出的因緣。現在數一數書架上,我擁有作品最多的作家,仍然是村上春樹,中文譯本稍多於英譯。今次經過半天的猶疑,我決定訂購《First Person Singular》這個英譯版本實體書。我快將看完中文譯本,再看納入個人書庫的收藏的英譯版,是個前所未有的事情。即使我家的空間不足,自己看書的集中力減退,我無悔付出僅是三四杯咖啡的價錢買下一個喜愛作者的作品。據說村上春樹的新長篇,只知道英文譯做《The City and Its Uncertain Walls》,日文原作將於今年出版,譯文要等兩年,非常期待。
隨便翻開書頁,憑我的感覺閱讀,便是我的習慣。村上春樹的字裡行間,除了那個像日本又不像日本的背景,那個無法解釋、若虛若實、又暗又明的情感和人物世界,才是令我不能拒絕的原因。
標題照片:Willoughby社區文娛中心The Concourse。拍攝於二〇二三年三月,使用Nikon相機, 28mm鏡頭。
作者保留所有照片及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