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拍賣

鄰居史密夫夫婦的大宅前天公開拍賣。是日陽光普照,氣溫高達攝氏三十八度,打破了三月份的紀錄,地產代理可能要為樓市帶來興旺,所以特別安排在不一般的星期日又是正午舉行,只能相信氣氛一定非常熾熱。疫後一切復常,可是悉尼的樓市未被看好。數據顯示二月份的房價升了百分之零點三,是由去年一月以來首次的升幅。其實不用看數據,環顧四周有多少豎立的廣告牌,就知道市道是好是壞了。由以前不過是一塊簡單的木板,到現在用燈箱的形式,就知道地產代理下了功夫。這些廣告板使用簡單太陽能裝置,令經過的駕駛者或路人,老遠看到廣告板上給照亮的內容,當然很eye-catching,不期然令你會慢駛下來看一看。如果你要賣房子,當然希望廣告能夠吸引多些準買家,如果你是買家,也一樣希望有更多的選擇作比較。不少人幫親友找房子,就因為自己住在附近,比較了解這個社區,可以推薦一下。說起來,我們找到現在居住的房子,都是因為有個朋友住在附近,知道我們正在找房子,碰到運氣得來的。只因為原來有個預算,才沒有考慮過這個房價較高的社區。但他鼓勵我們不妨過來碰碰運氣。我們趁某個星期日有空,駕車來這一帶逛逛,了解大街小巷,竟然恰巧碰上一間星期天開放讓人入內參觀的房子。房子光線充足,差不多每邊都有玻璃窗戶,有停泊兩部私家車的車庫,前後院又有草坪,似乎很合乎我們的要求,只是擔心房價會否稍高,負擔有點吃力。看到門前的廣告牌有地產代理的名稱,不如問問吧。這間代理在這區頗具規模,似乎很有地位。我們常常在中文報章上看到它的廣告,名稱就是老闆的名字,旁邊出現她的容貌照片。這樣的設計,令它跟許多連鎖地產代理有別。另外一個朋友也說過,她公司手執不少一手好盤,而且大多都是既不便宜、位置又好的物業,成交暢旺,信譽也不錯。那天看到這個房子前廣告牌,聯絡人正好是老闆的她。既然打正旗號親自出馬,肯定對這個物業非常重視。但在房子裡外逛了一遍,竟然看不到她在哪裡,只有一個年紀算有一把的女士站在草坪。我們趨前向她詢問,想找售賣這間房子的經紀。這位女士很客氣的回答:不就是我嗎?我暗地想,跟照片中年輕的模樣,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啊!只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看來歲月無情,真的不假。幸好沒有露出太驚訝的反應,不然就太失禮了。

匆匆看過房子,回家左思右想,逐漸想起它的種種好處來,倒不如切實的向地產議價,但來到這一步,既擔心又興奮。擔心的是如果還個價投石問路,不知道業主肯不肯接受。興奮的是如果成真,一來地點不錯,徒步到火車站不到十分鐘,二來是從未有住過這麼大前後有草坪的房子。不過後來參觀房子多了,才知道自己見識太少,像悉尼西部平原的房子,擁有大草坪的巨型房子多的是,而且還是經由名師設計。不過老區的房子蓋了數十年,屹立不倒,而且有些大宅的後院貼近林木保護區,樹木參天,像個森林,落葉覆蓋房子的瓦磚頂,好像永遠不見陽光,十分幽森。我是城市長大的人,可能幻想太多,只害怕林蔭深處,會否突然跳出一隻怪獸來⋯

第二天早上,決定開個價,交地產代理安排。這次老闆交給一位男經紀負責細節,與我們商討一些手續。後來我們的開價,原來的業主也同意了。來到星期三,帶著訂金,來到地產代理公司的地鋪。這時候這位男士說除了你們開的價外,還有人有興趣,也開了個價給我們。為了公平,地產公司決定將兩個開價放在一個大公文袋𥚃。過了五時的截止時間,就會打開公文袋,以價高者得。我們覺得很意外,不敢相信原來議好的售價和承諾,還會生出這樣令人奇怪的波折。但來到這一刻,不由得我們有什麼選擇,只好聽他們的擺佈算了。看着他把訂金放進魔法般的公文袋後,便回家等消息了。這時候才想到社會上種種對地產代理這個行業的批評,對他們的做生意的手法,看來都是負面居多。即使是一間享負盛名的代理,也有一些特別的招數,令人不能接受。

一般購買房子,像我們做的,是私下議價,這個方式是地產代理充當中間人,你只相信他跟你說老實話。有個朋友參觀過一個海邊的單位,很喜歡它近海,可以隨便走下沙灘衝浪。到來參觀的人不多,他有信心,開個價,一定可以很快成交。誰料地產代理那位女士告訴他,有個人跟他一樣,喜歡這個單位不得了。朋友不斷開出高價,對方也開出更高價。到了最後,地產代理告訴他,對方似乎志在必得,請他仔細考慮,因為開價已經高出了銀行的估價甚多。他冷靜下來一看,果然瘋狂得可以,結果索性放棄,不用跟著別人一樣無理瘋狂搶購。

現在流行的是公開拍賣,但亦歡迎私下議價。你只要查問一下,就會知道業主的叫價。地產代理有時收到好的開價,就不必進行拍賣。附近一個金牌地產經紀,眼光獨到,就是成功衡量房子要私下議價或拍賣出售。今次史密夫夫婦沒有找她,可能因為收費較高的緣故吧。他們的大宅交給一間小公司,公開讓人參觀兩三星期,時間有時是星期四傍晚,有時是星期六中午,但看來人流不算多,所以還是要如期舉行拍賣會,希望可以把房價推高。

拍賣在大宅內舉行。我本來沒有興趣出席,可是見史密夫一家老幼都來了,不得不出去跟他們打個招呼。一般業主都會在拍賣會上躱起來,不讓人知道是他們,因為如果業主不滿意最後的出價,還可以出一個vendor bid,再將價錢推高,迫買家接受。不露面是最佳策略。我跟史密夫先生握手,希望一切順利。原來今次拍賣,他的小兒子是拍賣官。這個兒子嗓門大,以前他不時在房子裡引吭高歌,我們在家中聽得清楚。拍賣官是拍賣會的靈魂,他們輕輕鬆鬆就可以把氣氛推高,輪流出價漸趨熱烈。這次其實出價的只有四、五個家庭,出價保守,氣氛像來參觀的人數,不算踴躍。看來房價仍然未復甦,要待將來。

我渾然不知史密斯夫婦是否對售出價滿意。我認為過低,有點令人難以置信。如果他們不接受,當然可以在當時收回,改天拍賣。但可能事已至此,他們不那麼計較,也許無可奈何接受。有人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平等,人生也不公平,運氣也總是不一樣。我很喜歡聯邦政府最近強迫網上賭博廣告加上這一句:You win some. You lose more,叫人不要只記得勝利,忘記了失敗的苦痛。人生的際遇,本來就是在狀似平凡之中,充滿了波濤起伏。


標題照片:秋天來了,後院長出的茶花。拍攝於二〇二三年三月,使用Nikon相機,105mm微距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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