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世

九月二十一日澳洲的大電訊商Optus向公眾宣佈，它的數據系統被駭客入侵，盜去所客戶資料，然後被勒索。不過即使Optus願意付出贖金又如何？既然客戶資料已被盜去，你知道駭客會守信用嗎？客戶資料一旦外洩，網絡世界沒有把它歸還這回事。Optus的新舊用戶有近一千萬，換句話說，只有等衰運何時降臨。被盜去的資料，包括基本的客戶姓名、出生日期、電話號碼、電郵地址，也包括不少客戶的地址和身份證明號碼。不幸中的大幸是付帳資料和帳號密碼，仍未外洩。不少人較為擔心的是身份証明文件被盜。澳洲沒有國民身份證。一般大家用來證明身份的，只有駕駛執照。即使不需要駕車的人，也通常申請一張叫Photo ID的文件，來證明你自己。所以駕駛執照和Photo ID一樣，兩個証件上都有你的全名、地址和照片。這三樣東西，是你的基本所有。如果給人用來借用你的身份，例如申請一些不需要小心核對資料的工作，或是賃款，都有可能。這個世界上，有另一個完全一樣的你生活着，有何困難？你又如何知道？我有時候幻想，像一齣日本電影或劇集的劇情提過的：不知道世上在什麼地方，有個一模一樣的你，每天如常上班下班。直到有一天在路上，你和另一個的你終於遇上。那會怎樣？相信許多想像力豐富的人，就會把這種偶然的相遇，當作是剎那間兩個時空的交錯，但即使如何巧妙，究竟不可能面對面吧。我也相信，現實生活中，其實沒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你活着。

為什麼身份證明文件只有駕駛執照？因為不出國境的澳洲人，根本不需要申請一個護照。早前新聞報導說近日許多人到了旅遊前，才察覺護照過期，趕快申請。原來要二年多疫情中，有二百萬本護照過期。疫中不少工作人員病倒，欠缺人手處理積壓了多月的申請，新申請要輪候數月，結果行程告吹云云。結果我也連忙找出護照看看，証實還有數年才到期更換，心頭放下大石，不過我暫時並未有計劃遠遊。被盜的Optus客戶個人資料，如果包括了護照資料，那就麻煩得多了。雖然一般來說護照是旅遊證件，但也包括了不少個人資料，更有你原來的出生地在上面，照片也不用說。澳洲的護照申請，可以在澳洲郵政的櫃位處理，不少剛宣誓入籍澳洲的公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快申請澳洲護照。你不時看見一家大小站在郵局的櫃台前，等候職員為他們拍照及覆核文件。這樣的申請要快也快不來，輪候郵寄文件或領取包裹的人只好耐心等候了。以前大家說澳洲人做事慢，例如在銀行申請開新戶口要半天，現在許多銀行更關閉了分行。所有服務集中一處，更建議閣下網上處理簡單的申請。大家一向等待，慢慢來，已經成為習慣，當然不必有什麼抱怨了。

客戶資料被盜之後，Optus立即通知受影響的每個用戶。大家收到Optus發出來的訊息，還懷疑到底是真還是假？信還是不信？前些日子大家已經忙於提防一些盜取手機資料的惡意訊息，新聞媒體不斷提醒不要隨便按下連結。誰料這次出了事的Optus，也是發給你類似的訊息，叫你如何是好？這次狼真的來了。幸好我早不是Optus客戶，所以少了一份擔心。但原來Optus把客戶的個資料儲存多年，即使你離開了Optus，資料還是給好好保存下來，是否長情得令人感動？有些曾經是多年前Optus的客戶，轉到新電訊商，近日也多了些怪怪的訊息。幸好大家都醒覺，不會上當。但騙徒的手法日新月異，難保下一趟自己還如此清醒，說不定胡裡胡塗的就墮進陷阱了。有個朋友平日也很醒覺，有一次收到一個訊息，像是由一個熟悉友人發過來，沒有先打電話聯絡印證，迅速直接按下連結，結果手機便給人鎖上了，要付續金才能解開。現在手機收到來電，如果不是來自手機上的「電話簿」中的親友，或者看到不顯示來電號碼的話，通常不接聽，懶得理會。有些來電，只是慣例播出一段錄音，或者默不作聲，等待你先開口。這樣的騙局，還是較為容易識穿。心想回到沒有智能手機的日子，可能較少些滋擾吧。

近日看伊朗導演阿巴斯·基阿魯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的一九九九年的電影《隨風而逝》（The Wind Will Carry Us），說到冒充工程師的記者來到庫德族的村落，等候一個年邁體弱的老婦去世後，報導富有特色的葬禮。誰料老婦病倒又活過來，生命頑強，不願歸天。記者每日仍留在當地，等待「好」消息，同伴卻四處遊玩去了。報館不斷打記者的手機查詢進展。山區接收訊息困難，記者每次收到來電，要立刻駕車數分鐘，駛向高山的墳場一帶，才聽得較為清晰。這番折騰，以前用「大水壼」手機的時代，相信大家記憶猶新。記者在山頭接收電話，認識了在掘地洞鋪設電話線的一名工人。有次碰上地洞塌石，記者四處找村民求援。醫生來到，合力救出傷者，經診斷後送院治理。記者和村民相處多日，關心他們的生活，竟然主動叫醫生診斷垂死的老婦。醫生知道衰老無法診治，只有開減輕痛楚的藥方。記者坐上醫生的電單車，到城裡買藥回來給她。在山路上穿插，風吹動兩旁的枯草，兩人不斷對話。醫生看慣生死，表達他的看法：人到了晚年，肉身衰退，只剩下一副瘦骨，病痛必然，藥物只能令老婦稍為安睡。最大的病是死。兩人對話中，記者又突然接到上司的電話。途中接收不靈，只好放棄，繼續和醫生大談人生哲理。

到了第二天清晨，記者打算離開，再從高處望向老婦的泥房子，裡面亮了燈，人影晃動，不知道老婦怎麼樣。他開動車子前拍攝數張一群婦女經過的照片，以作交差。經過河邊，把掘地洞工人給他的大腿骨拋進河裡，還給這片土地。就是塵歸塵、土歸土的意思吧。雙眼閤上，世間一切繁華熱鬧、恩怨，瞬間煙消雲散。電影其實並不傷感，就像片名The Wind Will Carry Us，順其自然好了。

Optus事件發生後數星期，大型連鎖超市Woolworths的子公司MyDeal的二百二十萬客戶資料，包括姓名、電郵、送貨地址被盜走。最重要的是用來核對的出生日期也曝光。幸好它們沒有儲存身份證明文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有個朋友說過，他的網上出生日期是假的。難怪我在Facebook屢次向他祝賀生日，他全無反應。要隱世，就果然不能太過誠實張揚了。

標題照片：綠葉。拍攝於二〇二二年十月，使用徠卡相機，105mm近攝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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