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齣東京物語
今次乘飛機到東京,途中要在香港轉機,本來十小時的航程,預算要多加三小時以上,相信晚上才能抵達羽田機場。這樣的安排令我們的有價格的優惠,看起來真的很不錯。這些優惠背後的道理,一定有精確的計算,保證航空公司不會蝕本。我們普通人,心安理得,就當遇上了好運就是了,下一次未必能再遇上。
今次乘飛機到東京,途中要在香港轉機,本來十小時的航程,預算要多加三小時以上,相信晚上才能抵達羽田機場。這樣的安排令我們的有價格的優惠,看起來真的很不錯。這些優惠背後的道理,一定有精確的計算,保證航空公司不會蝕本。我們普通人,心安理得,就當遇上了好運就是了,下一次未必能再遇上。早上從悉尼機場離開,也是好時刻,日間的飛行其實很適合我 ,不必擔心睡不著覺,因為機上的娛樂頻道,一定有我未看過的電影,忙碌得捨不得閉上眼睛。看得疲倦,自然睡去,豈不是正好?如果是晚上的航班那就慘了。所以很羨慕有些朋友,上了飛機,坐下來便可以安然睡覺,全程絲毫不受打擾。睡眠真的是奇怪的事情。有時候闔上眼便睡了七八小時,有時候卻無聊的輾轉反側,午夜夢迴,睡也睡不著,倒不是和座椅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只要空間足夠,經濟艙還是我的選擇,但長途飛行,遇上空間太小的座位,又不免抱怨為什麼不多付些錢,選擇Premium Economy。不過往往那些價錢的分別,叫人費煞思量,結果又只好算了。這次遠行距離上一次前後不過五個月,相信機上的娛樂頻道,一定有足夠的電影給我看。加上身體一切如常,能夠偶爾外遊消消費,助長經濟,已經是非常幸運,不能抱怨了。
現在機上的乘客安全影片,為了吸引大家留意,早已經變成一個旅遊的介紹。譬如澳航的短片介紹了全球澳航服務的國家的風景和文化,溶合本地和海外的景色,當然很吸引,就當作用了這三分鐘旅遊了全世界。至於今次乘搭的國泰航空,五分多鐘的內容環繞香港的人文風景,用一男一女的空中服務員帶乘客來到鬧市、舊式茶樓、大戲、郊野公園、山頂纜車、端午賽龍舟、天台練功夫和海灘等等的地方,提醒乘客必須注意的安全守則。片中的用Discover Hong Kong作主題,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新意,還是老調重彈,用一貫獵奇的眼光看香港,吸引的當然是從來沒有來過香港的旅客。叫乘客留意的飛行安全,一般來說,非常重要,但不知道認真由頭到尾看個清楚的人有多少。但坐在我們背後不遠的數名年輕人,由上機坐下來到現在還不斷高聲談笑,興奮得異常。是否留意到這段安全短片的訊息,你自行判斷好了。他們毫不在乎,其實有道理的。原來哈佛大學的一個研究發現,在美國、歐洲和澳洲的飛行中,發生事故是約一百萬分之一,遠比死於車禍的五千分之一為低。
娛樂頻道新片頗多,但不怎麼吸引。本來很想像我的一個朋友,逢香港電影必定捧場。但這次看《九龍城寨之圍城》,看了數分鐘,在不斷的打鬥中竟然覺得乏味,看不下去。電影是虛構的故事,不必認真,但奇怪的是令我無法集中看下去,懷疑是否只是我個人的問題而已。電影引起大家對九龍城寨的注意,應該是好事不是壞事。我的糢糊九龍城寨回憶,只存在於我拍攝的幻燈片中。一九九四年城寨被夷平之前,有機會跟隨對城寨素有研究的一位梁先生,參觀過城寨的一些地方,包括坐在居民福利會裡聽他的介紹。這位梁先生,恕我無法記得他的全名。他曾經辦過旅遊團,帶領過不少人,在最後的日子參觀九龍城寨,補充了我們對這頁歷史的認識,可惜網上竟然無法找到他的名字,亦無法確定是誰。那時候用菲林相機拍攝的一些不成熟的紀錄,我相信未必能夠捕捉一麟半爪了。反而想起Greg Girard 和 Ian Lambot 兩人在一九九三年出版的《City of Darkness: Life in Kowloon Walled City》一書,是我的深愛的書籍之一。這本英文的著作,其中有三十二篇訪問,包括了梁秉鈞(也斯)寫的一篇The Walled City:Our Place,及Girard 和Lambot 拍下無數珍貴的彩色照片,足以令我們深入接觸城寨的面貌,揭開其實並不神秘的面紗。網上說後來二〇一五年香港的中華書局出版了中譯,叫《黑暗之城—九龍城寨的日與夜》。如果要了解城寨的生活,不妨從這本書開始。
在電影頻道連續看了兩齣韓片,尚有時間,繼續搜索,竟然找到小津安二郎一九五三年的作品《東京物語》。上一次看,應該是多年前在香港國際電影展中的小澤回顧展。說實話,我的記憶全無,有點慚愧。這樣也好,就當作是新片看待吧。故事開始說兩老從廣島的尾道出發,到東京探望兒女們。長子是醫生,結果一家太忙,叫次子的遺孀紀子陪他們遊東京。開美容院的長女又忙著生意,送兩老到熱海溫泉渡宿,泡泡溫泉,卻因為遊客太多,有人喝酒,有人打麻將,給吵得睡不著覺。 兩人早上在海邊散步,決定提前返回東京,妻子睡在紀子的家中,自己出外和老朋友在酒館喝酒。看到大家訴說往事和現在煩惱的生活之際,飛機快要降落香港轉機,不能看下去了。 可是到了由香港飛往東京那程,卻怎麼找也找不到這部電影,結果只看了半齣,看來我的感覺片面居多,只能算是印象。這次看,覺得電影的那個接近正方形的放映格式很有趣。鏡頭置中拍攝他們的側面,凝視向前方,卻不給觀眾知道究竟他們在看什麼。這樣對稱而穩定的畫面、緩慢而均勻的節奏,都是小津的風格。這次細心留意了兩老的衣著,原來他們都穿著得很認真,老人穿著整齊的西服,妻子卻穿著和服,子女也穿著得很整潔講究。上一代和下一代的關係還很密切,未到今天疏離的地步。電影中很少拍攝東京市面的場景,亦無法知道戰後的社會狀況。片中的另外一個主要場景,應該是廣島的尾道,電影的下半部可能着墨較多。小津為什麼把兩老的老家安排在尾道,說不定有些弦外之音。日本於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戰敗投降。不足十年,《東京物語》中的主角一家生活如常,証明了經濟尚可。老人和老朋友敘舊中偶有提及戰爭,卻輕輕帶過。有人因此說小津未有足夠的反戰意識。事實上小津戰時兩次徵召入伍,曾經在中國南京戰場服役,四三年又派往新加坡,戰後以戰俘身份遣返日本。至於他的電影是否有必要反映他對戰爭的看法,似乎有爭議。但不必是決定電影的好壞的因素,否則《東京物語》不會是《東京物語》。
來到東京,已經很晚了。從機場來到旅館,又到了就寢時間。想到每天到訪東京的遊客,究竟有多少?單在羽田機場入境櫃臺等候的人已有數百,還有成田機場呢。入境手續不算繁複,久等是因為人多的緣故。東京是大城市,大城市從來我不感興趣。但要遊日本,東京算是個不會錯的起點,接下來這兩天逗留在東京,就是我們的普通不過的東京故事。
標題照片:東京街頭的自助飲品販賣機。拍攝於二〇二四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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