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短流長

郵局櫃檯的職員Jen問我，近日你好像很忙碌啊。我答道：是啊！不過我的東西都差不多售光了。她看著我遞上去的兩個小盒子，立刻開始工作。這間小郵局位於大街上，從火車站往前走，過了行人過路線，不到半分鐘；距離另外一端的圖書館徒步不足五分鐘。這是我經常的活動範圍。從家走十五分鐘就到火車站。如果晴朗的一天，我百無聊賴，不想走到太遠，就會出門，沿火車站到郵局一轉，過門不入就到次站的圖書館，然後在裡面翻閲數份實體報紙。這間圖書館九時三十分開放，比郵局稍遲三十分鐘。如果我先要到郵局寄信，在辦妥事情之後到圖書館就不會浪費任何時間。至於為什麼圖書館要在九時三十分鐘而不在九時開門，我不理解，或者這三十分鐘是給職員足夠時間，打點好一切才讓大家進來。下班時間是五時，不必等到五時零一分，職員應該熄了所有燈、關上大門，回家去了。澳洲人的工作態度就是這樣，今天完了，明天再續，決不帶東西回家繼續努力。因此大家盡量保持一個工作和家庭生活的平衡。前些日子政府還好像立法禁止上司在工作時間外或週末向下屬發出電郵。話雖如此，也不一定每個上司都曉得這樣做。我的同事還一樣在週末收到電郵，提醒他下星期一早點回來準備現場直播的工作。好果不是不時收看電郵，又怎會知道這樣的要求？要不要投訴？有些「小事」，澳洲人和其他人都一樣，稍為變通一下就算了。太認真對事，別人認為你不合群。

郵局雖小，但兼顧的事情卻很多。數一數，寄信寄包裹是其中小部分。還有取掛號信、取大小包裹、購買郵票文具商品、繳交水費電費電話費和其他雜項費用、和辦理護照申請等等。如果想提取現金，也絕對可以。所以郵局沒有顧客，確是難以想像。這麼多次我來到郵局，只有一次例外。那時候櫃臺後面站著的是Grace。自動門敞開，裡面真的沒有其他顧客。我走前去，等我寄出了包裹，後面原來已經排了長長的人龍，一直排到門外，玻璃門也關不上。不過大家還是十分有耐性，一個接著一個，沒有人插隊。二十多年前初到悉尼，朋友提醒這裡節奏慢，每天只能做一件事，不是沒有道理。今天當然沒有這麼慢吞吞，但總是提醒自己，大家不習慣那些匆匆忙忙的生活節奏，做事要一步一步。櫃檯的職員也知道，快是沒有用的，顧客一定要等候。而且職員和顧客認識了多年，多少也有印象。大家在櫃檯前遇見，總會來個問候，也不免說說今天天氣哈哈哈。事情辦好了，還要說聲今天愉快，有個美好的一天。後面排隊的人看在眼裡，恨不得能夠叫你快滾。如果願意多說些好說話，別人也許得到鼓舞，工作得較為起勁。大家都知道這是客套話，但聽下去又無比舒暢。如此你一句我一句，不慢條斯理不可能。看在眼裡，不得不欣賞這種工作態度。如果趕時間，可能要擇日再來一趟了。

不過對不少一把年紀的人，一天美好的開始可能就是和這些郵局職員的對話。習慣了，你可能也懂得這些簡單的談話之中，了解別人今天的心情，或者是對生活的感觸，甚至是一些鎮上的道聽塗說。往往只是小事一件而已，卻偏偏煞有介事。有一次在櫃檯前閒聊起來，Jen看到我的住址便道：你們的街上有人家有一部Tesla呢。要知道五、六年前，Tesla是電車的貴族。說擁有一部Tesla，矚目程度比美一部勞斯萊斯，引來無數艶羡目光。不過那一部Tesla，嚴格來說是屬於不是住在上址的一個家族成員的車。他們不時回來探望住在距離我家兩個號碼的父母住宅，停泊在房子前院，難怪大家都多點關注一下。其實家族中人還擁有一部平治的巨型休閒車和奧迪的七人車。 這些都是車中的名牌，卻沒有人提過。那次忘記問Jen是否途經或是我的毗鄰，不然她不會如此清楚。現在那幢房子的年老的父母遷出了。家族中人幫忙把房子出租。租盤一出，開放參觀只有三十分鐘，便有租客表示有興趣。新的租客並不是慣常蜂湧而至的華人或印度裔，而是白人一家，本來住在附近的另一小區，賣了房子做生意。我倒是十分歡迎。我希望我的社區，不要變成某一族裔社群的聚居地，把本來的多元社區變得太單一化。

今天的櫃檯只有兩個職員，一個是Jen，另一個也是常見的女士。這位女士的工作熱誠嘛，我總覺得不及Jen，可能是我的偏見。Jen好像不是全職，因為並不是常碰見，但倒是差不多每次必會碰見這位女士，不過並非在櫃檯前。每次她往往是神隱地在後面的儲存庫忙碌地工作，說不定也許她是主管，指揮若定，往往到了人龍擠到街上才挺身而出，施以援手。有一次Jen忙得七孔生煙，忍不住叫她暫時放下後面的工作，來到櫃檯前協助。如果她真的是主管，可能氣在心頭，早把Jen辭退。不過老實說，在眾多職員之中，Jen似乎最受歡迎，也多樂於和別人聊上一句半句。

澳洲郵政有個公司帳戶，申請費用全免。一年前我陸續把書寄給朋友，忙碌得很。那次碰上Jen，她建議我不如申請一個公司帳戶。這個帳戶視乎寄出郵件數量多少和付出的郵費，在某段時間內可以享受一個小折扣優惠，當作買杯咖啡吧。那時候我剛好發現有些不想保留的攝影器材和電腦週邊設備，可以利用二手貨交易平台，以低價轉售給別人。以往我嘗試把東西轉贈給有些友人，但好像他們並非一定很歡迎，接收得很勉強，弄到大家有點尷尶尬尬。後來才發現，二手貨交易平台的確有好處。只要把東西的照片拍好，根據平台的指示上載。平台有AI撰寫內容，又建議一個合理的價錢，讓物品吸引買方。我的做法是只限澳洲本土送遞，不限遠近，我付郵費，但不設退貨。數個月以來，售出了近十件的物品。自己以為不受歡迎的東西，又很意外地售出。這個二手貨交易平台有一套成熟的運作模式，售出物品會收取一些手續費。因為買家的回饋正面，我也迅速收到平台滙到的款項。

Jen知道我的東西暫時售清了，有點意外，建議我稍作休息，也許去一趟旅行。其實澳洲不少人都忙於工作，海外旅遊是大件事。Jen說她也從未到過美國。許多人放假數天，在家休息就是好。大家在櫃檯前遇見，說的都是生活瑣事，毋須理會真假。我在想，即使旅遊了無數景點，在世上某地方團團轉見識見識，有時候還不及這些每天聽到的蜚短流長。一些平常的話語，看來總是有著看不透的秘密。

標題照片：葉子上的蜻蜓，拍攝於二〇二五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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