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再見
我一直覺得,如果把生病的過程詳細寫下來,說不定可以成為一本書。我們的書架上,說不定有不少這樣的中外作家,以這個題材寫成的作品。身體狀況還好的時候,那會想到自己有天會突然生病,所以沒有那樣的準備,並不奇怪。到了不幸生病的時候,遊離在迷迷糊糊、日夜顛倒的時光中,那時候只盼望復原的日子早點到來。事後回想起來,距離真實的感覺,究竟相差多遠?我不能肯定那些殘留片段,有多少的真和假,抑或純屬我的想像。那些隨日子逐漸消逝的記憶去如流水,無論如何總不成型,也許就是我寫不出來的原因。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沒有系統地仔細地把每天發生的東西寫下來。自從有了智能手機,上面的記事程式,隨時隨地可以把語音轉化成文字,大大節省手寫或輸入的時間,改變了我們的習慣。更可以選擇以聲音和影像,紀錄那一刻的感受,豈不是美妙?不過珍·奧絲汀在《Sense and Sensibility》中曾經說過:有時我把感受藏於心底,因為語言無法形容它們。你看甚至小說家也有寫不出來的煩惱,當然不是戲言。
病得飄忽,感覺有時好了一點,有時又好像差了一點,總之就是有些不對勁,很難說得清清楚楚,又不知道叫什麼病。十月下旬的今天,終於要離開上田了。昨天晚上雖然發熱,但吃過藥,終於有效把燒退了下來。起床一看,窗外又是一個藍天。忽然想起,在日本大城市住的酒店,窗前掛著一張布簾,看不到外面的風景。有時候撥開來看,原來外面是毗鄰大廈的外牆,拉開跟拉不開也沒有什麼意思。上田這間商務旅館的房間,難得靠近車站,比其他建築物高,看到遠的山巒,近的是上田車站。仔細看,你可以看到出入的旅客,還有靠站和開出的列車。旅館的餐廳位於地下,食物不多,要吃可以吃得飽,而且也有㕑師即做的甜品,給你一些驚喜。餐廳裡人不多,大家吃完就走,卻又吃得很自在。
餐後駕車往輕井沢還車,走的是主要道路,因為不想遇上阻塞。不過這數天駕車,從來沒有遇上過。我用GoPro拍攝的4K解像度行車紀錄,不幸有時候遇到機器過熱中止了。這樣總比熱得要爆炸好。晴朗天氣下,機器可以連續拍攝一小時。不過後來我發現,與其連續拍攝,不如中間稍停一下然後再開啟。多次這樣做,電池便不會過熱,也勉強可以捕捉到旅途的精華片段。由上田車站到軽井沢,採用收費自動車道,一般在一小時之內。今天八時開車,九時三十八分才到達。慢的原因是因為沿途太多車輛,又遇上太多交通訊號。Toyota Rent a Car租車店就在軽井沢站前,GPS 的指示很清晰。在交車前必須注滿7500円汽油,即是大概75澳元左右。這個油站的職員拿著一份英文的入油指南,即使日語不通的人也沒有什麼困難了。
本來想留在軽井沢購物,逛逛商場,因為許多人來定必參觀名店。車站的範圍,更聽到不少說廣東話又貌似來自香港的旅客。但在購買車票時,發現新幹線はくたか556班次在十時十九分開出。心想早一點回到東京,購物的機會更多,也可以到旅館休息一下再出發。我們誤打誤撞之下,這程是由輕井沢到東京的北陸新幹線子彈列車,在自助售票機買了兩張每張一萬円的特等指定席票,心想路程不算遠,為什麼票那麼貴?登入車廂才發現裡頭只有十多個座位,是個十二個車廂中的最後一個。老實說這是超級舒服的享受,可惜時間太短。一小時回到東京車站,再轉車到莆田。這是離開東京前的最後一站。
我們的旅館其實在京急莆田站,因為那邊有往羽田機場的快速列車,很方便。多了京急兩個字,便要由莆田車站步行過去,大概十五分鐘左右。一如既往,旅館三時前只能托管行李。我們要吃午餐,就找旅館附近的一間小店,各叫一個套餐:炸雞和炒豬肉定食,一碗白飯加味噌湯,就是這個套餐的份量。套餐即叫即製,味道尚算不錯。店子小,只有六張桌子。夫妻兩人合作,妻子負責接待和下單,派送食物回收餐具,丈夫在裡面下廚。這樣的小店規模和經營方式,似乎很普遍,我們亦很喜歡光顧這些店子,體驗地道的人情世態。這對夫妻年紀大,但捧場客不少。門外放置了腳踏車,証明來者並且左鄰右里。除了日本傳統套餐,這店還提供價錢最高的鐵板扒餐,可能是鎮店之寶。我們吃完飯付了錢,在門外回頭一看,原來已經掛了「準備中」的牌子,那時不過一時多,店家便不接待食客了。我想他們可能還會在晚上營業,既然午飯時間已過,就休息一下好了。
天空灰灰的,不下雨,見時間尚早,在京急莆田站的街頭逛逛。附近沒有什麼大商店,但有一條叫ASUTO的商店街,給大家流連其中。店舖中有三兩間出售新舊電影DVD和音樂CD,中古品每張330円。如果有時間耐心尋找一下,說不定有所斬獲。不過現在流行線上看電影,除非心儀的導演的作品外,我尚可以只看不買。以往買過一些日本版的古典音樂CD,據說比其他地方印製的,音色更好。可是我到了這個年紀,根據專科醫生說,我的聽力隨年紀減弱,是正常的衰退。除非戴著隔音耳機,否則很難聽出那些細微的分別,所以不必追求那些天籟之聲了。
晚上的節目是看電視,因為很想多瞭解日本的現狀,即使沒有中文或英文字幕也不要緊。有些東西只看畫面也可以通過想像,知道在說什麼。五月那次來,看到東京車站擺放了一位人氣最旺的日本偶像。原來偶然可以是成功運動員,跟澳洲也相似。現在才知道這位偶像是日本最出名的棒球明星大谷翔平。現在効力美國洛杉磯道奇,是十七號球員。大谷投打皆可,打破多項紀錄。既是日本人的偶像,也成為許多產品代言人。在松本市的百貨公司,看見他賣的健康牀褥廣告,今天晚上又見到他在電視上大賣三菱信用卡廣告,風頭一時無兩。勝利會否沖昏頭腦,是否會再出現負面新聞?只知道英雄慣見亦尋常,不要過度吹捧就可以了。
這次二〇二四年十月的日本行已經近尾聲了。我寫這篇回憶的時候,已經是二〇二五年,寫了多個星期,似乎還有許多東西可以寫寫。不過最後還是覺得應該把專注拉回我生活的地方,我的日常。有些人旅行完了,回家後會大病一場。我在途上的病,後來做個檢測,不是COVID,也不是已知的流感。結果慢慢好轉過來。沒病的時候,跟生病的時候,看東西的感覺都不一樣。我們的旅程從東京開始,又在東京終結,好像一個圓圈。我只能說,東京是一個無法完全了解的城市。
標題照片:京急莆田站附近的ASUTO商店街,拍攝於二〇二四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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