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行第三天

今天要到早稻田大學的村上春樹圖書館。正確來說應該叫做The Waseda International House of Literature (The Haruki Murakami Library)，即是早稻田大學國際文學館。不過用中文在谷歌搜索村上春樹圖書館，立即就出現一列的結果，而且有很清晰的圖文介紹。既然有這麼多的介紹，心想應該不難找到吧。於是沒有留意地圖指示的方向，出發了。

上野天陰有微雨，似乎壞天氣又來了。春天就是這樣天氣不穩定。計算由上野到早稻田站，即使要轉月台，大概三十至四十分鐘左右。圖書館十時才開放，以日本人準時的工作態度，早到也不得其門而入，倒不如在上野車站附近逛逛吧。車站的另外一面，是上野公園，原來是日本的第一座公園。由上野站的地下街走了一會，來到往上的出口。街道叫「動物園通リ」，一帶靜悄悄的，和我們投宿酒店那端有極大的分別，似乎還是沒有什麼商店，但看到集團商務酒店有數間在這兒。如果不喜歡熱鬧，是個好選擇。街道名為動物園，相信動物園就在附近，一定有不少人喜歡看籠裡的動物。但動物如果曉得說話的話，都會告訴你不喜歡給人看。所謂保護，就是失去自由的意思。往前不遠，就看見不忍池。這個面積十一萬平方公尺的池塘，夏天水面覆蓋荷花，應該是最美的季節。春天到來，還可以看看「辯天堂」，裡面供奉佛教中的護法神辯才天，今天日語的「弁財天」有才和財的意思，旁邊的掛的祈福小牌上，什麼願望也寫上了，除了日文，還有許多其他語言。細看以「Peace」居多，都是大部分人的心願吧。

從辯天堂走回上野公園，路上兩旁都擺滿出售食物的攤販，但尚未營業，要吸引遊客，美食少不了。經過動物園的門前，已經有人在排隊了。聽說大家有興趣來園𥚃觀賞的動物，似乎主要還是熊貓。但日本人比較喜歡的小動物一定是貓，到處可見的是招財貓，還有貓隻四處走動的小島，有貓餐廳，也有貓曾經被冠上列車站的站長。還幸好沒有遇過流浪貓，可能愛貓的人都捨不得牠們四處奔跑吧。

穿過上野公園，走下梯級，又回上野火車站最繁華的一角。下過了微雨，梯級比較濕滑，必須要留神。上野の森美術館今天休館，不然進去扮一下風雅。今天是星期六，上班上學的人也不少，我們登上最繁忙線路之一的JR山手線火車，也沒有座位。這線列車向北轉一個圈，經過池袋，來到高田馬場站，轉乘東西線回早稻田站。

早稻田站下了車，因為沒有吃早餐，肚餓起來，所以立刻四處找東西吃。麥當勞在車站對面，但還是留待最後吧。網紅介紹過一間叫「松屋」的便宜日本餐食肆。一個簡單早餐：牛丼、雙蛋，腸仔只不過500円、單蛋是450円，確是便宜。先在販賣機前付錢購票，然後等待你的號碼取餐。一切食物早已經準備好，訂票之後立刻齊集送上，不需要一分鐘。店內有茶有水供應。吃罷把餐具送回收集處。這個小店，兩個人就可以處理大小事情。當然開店前，必須有充足的時間的準備。食物大概由中央供應，有一定的水準，每一間的「松屋」都是特許經營的，跟其他連鎖食店一樣的運作模式。

吃飽再找路往圖書館，找了好一會，才進入了早稻田大學校園，路上好像沒有什麼指示。看似是，又似不是。今天後來問一個騎單車的年輕人，他在大學的中央圖書館旁給我們指示了方向，又找了一會，走到了另一處的建築羣，在一個小徑盡頭，看到近似日本建築師隈硏吾為悉尼市達令港（Darling Harbour）設計的圖書館的風格的建築物，同樣有相似的木條的外牆裝飾。悉尼的呈環形，村上春樹圖書館呈波浪狀。十時未到，再在校園四周逛逛。星期六這天似乎一片冷清。

十時正前我們回到了大門，門打開，我們首先進入。職員很有禮，說館內可以隨便拍照，只要不拍書籍的近攝照便可以了。館內亦不可以拍錄像，相信是為了安全的緣故。其中一個女職員很樂意替我們拍照，拍攝得很專業。

圖書館開放了三層。入口樓層是主展覽區，全部是村上捐贈給母校的親筆手稿、翻譯成各國語言的著作、私人藏書和二萬多張黑膠唱片。書架的另一端播放了是村上喜歡的音樂，正在播放了一首爵士樂。隈研吾的木材建築元素在館內塑造了由入口通往地下的拱門樓梯，象徵通往村上春樹和他的作品世界的通道。兩旁的下半部放滿了村上的私人珍藏書籍，跟不同的主題擺放，例如「Affirming the World」、「Crossing Boundaries」和「The Ordinary and the Extraordinary 」等等。沿通道走下去，就會來到橘子貓咖啡館。我們隨意叫了一杯Latte和冰凍Latte，一冷一熱，但咖啡味道濃郁幼滑，更加添了對圖書館的好感。咖啡館旁，透過玻璃，正是村上春樹的書房，牆上張貼了黑膠唱片封套，桌上有部蘋果電腦。對的，蘋果電腦和村上春樹，才是好配搭。地下空間還有梳化、座椅、三角琴，給人安坐休息。

圖書館開放的最上層是個小型展覽廳，正舉行一個卡夫卡的展覽，主題叫「Franz Kafka Many Metamorses」，一直到九月十六日。今年是卡夫卡逝世百年，這個展覽環繞他的小說《變形記》對日本的影響。牆上張貼了小說的不同版本的封面，地上貼了小說開首的原文：Als Gregor Samsa eines Morgens aus unruhigen Träumen erwachte, fand er sich in seinem Bett zu einem ungeheuren Ungeziefer verwandelt（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細心觀賞展品，從而了解日本許多的惡魔，原來或多或少受到《變形記》的影響。村上春樹其中的一部小說，也叫做《海邊的卡夫卡》。雖然我在Brutus出版的村上春樹專輯中，找不到在他推薦的五十一本書之內，不過說沒有影響，恐怕不是事實。這本專輯的封面，正是村上春樹站在圖書館門前的照片。

同一樓層另一個小房間正在播放上次村上春樹在這個圖書館舉行的座談會錄影，懂日文的話，可以坐下來，慢慢欣賞。

喝完咖啡，意猶未盡，再在館內多走一轉，甚至連設計得非常minimalist 的男洗手間也光顧了。職員還對我們說歡迎逗留，無時限，實在感激萬分。為了答謝她，我將隈研吾設計的悉尼圖書館的照片給她看。不知道是否照片太清晰，她竟然察覺到長滿青苔的顏色的木條。我明白她含蓄的意思，頓時感到不知所措。要知道這間悉尼的圖書館的地下數層全是中西食肆。澳洲人的個性較為著重自然，不修邊幅。建築大師再度來訪悉尼，相信有一番新的體會。

離開時想乘巴士到新宿，問問車站在那邊？職員想了一想，說是有點困難呢。不料一位校內的職員參觀完畢，主動說很樂意送我們到車站。非常感謝這位有禮又比我年輕的人的幫忙。我們知道他並不是順道，而是特別要帶領我們到車站搭車。

我們見時間尚早，便在附近找個地方先吃午餐。因為是校園區，不少店門外有人排隊。其中一間叫金城庵的食店，排得特別厲害，決定一試。在玄關稍等一會，侍應給我們兩人一張六人座，因為不想客人坐得太擠迫，只好任由大門外的顧客耐心等候。這是老店鋪，創立於一九一九年。我們叫了兩個炸豬扒，合共1960円，只能用美味形容。

我在早稻田大學看到日本人最好的一面，真的感動得無話可說。我翻看拍攝的照片，剛好有一張拍下村上春樹為參觀的訪客寫的一段說話。其中數句我試譯為中文，大概是這樣的：學習猶如呼吸⋯我希望我的圖書館是你學習的好地方，輕鬆得像呼吸一樣，讓你穿越學院的圍牆或任何國家的屏障。村上春樹的新書英譯，將於今年十一月出版，巧合的就叫做《The City and Its Uncertain Walls》。我熱切期待。

標題照片：村上春樹圖書館的木造的栱形樓梯書架，拍攝於二〇二四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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