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行第十二天

Ian Buruma在他二〇一八年出版的回憶錄《A Tokyo Romance》的後記寫道：一九七五年到八一年間我逗留在東京的時候，我沒有寫日記，也沒有寫過多少信，只有那段期間拍攝的照片，作為留下的回憶。那時候也不流行自拍，所以我這個讀者，也搞不清楚Buruma的模樣。以現在的標準來看，他實在做不成紅人。不過他說得有道理，記憶是片斷、零碎，在腦海裡面不時反覆出現，不斷修改，起碼他的東京情緣，令我讀得饒有趣味。今天使用智能手機和相機，隨隨便便就能拍到好照片。不過我的拍攝方法，還是一張又一張，沒有使用連續快拍的功能。數一數，旅程過了十一天了，我只拍攝了二千三百張照片，還沒有充分利用數碼攝影的方便。如果七十二歲的Buruma今天來到東京，說不定比我更敏捷，狠狠地把一切遇上的人物和都市面貌，拍攝得痛痛快快。說起來，Buruma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字，叫馬毅仁。這位荷蘭籍的作家，大學時主修中國文學，後來到日本生活，成為了電影評論家、攝影家和紀錄片導演。因此，如果要了解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日本文化現象，不妨讀讀他筆下的東京回憶吧，你會看到那時候他接觸的劇場演員、作家川端康成、小津安二郎和黑澤明等導演，更少不了提及半生住在日本、深度了解日本電影的唐納德·里奇（Donald Richie）。這些文化的衝擊，成就了一個不同的Buruma。

今天資訊發達，了解日本，不一定要親身體會。但不來日本，有些地方總是隔靴搔癢。里奇告訴Buruma一件事，很多人犯的錯誤是以為日本人會對外來的遊客跟本地人不一樣。其實日本人對任何人都可以很有禮，令你感到他們的熱情，令你覺得很舒服。但你永遠是「外人」，用英文來說是outsider或者alien，不可能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不過Buruma明白，里奇根本毫不在乎。他來到日本生活，根本從來沒有興趣把自己變成日本人。既然日本人把一直當做外國人，不期望他能遵守規距和履行義務，更妙。所以里奇享受這種自由，不必為自己究竟是否當一個日本人而煩惱。因此大家不必奇怪里奇寄居日本多年，說頗流暢的日語，但讀和寫還是強差人意。我們多天以來在日本旅遊，當然很容易受到熱情的款待，倒沒有長居日本的想法。像里奇一樣，保持一種來去自如的浪漫，反而不必理會受到那麼多的約束，這種感覺可能很適合大部分的人。或許不妨仿效一個在香港朋友的做法，租住一間大阪的Airbnb一年，有空就隨時入住。他倒不願意長居。聽說成為日本公民不易，網上查看一下，原來還是有多嚴格的要求，好好享受種種方便和接觸完全不同的文化，帶來煩惱倒不必了。

今天氣象預報說，日間的天氣不佳，雨還會下個不停，即是說想四出駕車遊玩是幻想了。入住的酒店是商務酒店，包免費自助式早餐。它的餐廳經過悉心佈置，成為一間小型圖書館，不是虛擬，而是放置了不少實體書本，當然全都是日文，這是一個流行的設計風格。不過我沒有邊吃邊閲讀的習慣，反而有些擔心書本的整潔和衞生來了。幸好大家只顧著看手機，看不到誰在翻書。

吃罷準備出外，走到停車場看看，車子的擋風玻璃上放了一張反轉了的通告。這樣的擺放，不想别人隨後看到尷尬，很貼心。通告的意思是我車子沒有登記，不可在酒店的停車場泊車，有什麼問題請向櫃檯的職員查詢。頓時想記起昨天登記入住的時候，沒有清楚填寫車牌，更把Yaris車子的車身顏色誤寫為白色，真是胡塗得過分。其實車身是銀色，車匙上亦寫了車輛登記號碼，只是沒有留意而已，後來向接待處的人交代，終於很安心。酒店早已說明，入住大樓的地下後端未必有足夠車位，泊滿了就要往附近其他三個停車場。証明酒店工作人員很認真，巡視過停車場，以防有人佔便宜。今日是假期末，入住人數最多，車場容易爆滿，幸好我們也聰明的早來。車位要付額外八百円，是唯一要收泊車費的酒店，不過酒店地點近高知市火車站，租金合理，當然是很多貪方便的旅客的首選。

高知縣的首府是高知市。高知縣是四國最大的縣，位於四國南部。我們昨天駕車經過的天狗高原和檮木市，都不過是其中的兩個景點，匆匆忙忙，真可叫做認識了一鱗半爪。昨天在酒店放好行李，立即出外走走，才知道高知市火車站有一個不小的旅客資訊中心，弘人（ひろめ）市場附近也有一個，裡面一切的資料齊備，只是我們留在高知市三天兩晚中，嚴格來說，只有今天一整天自由活動，可惜天公不造美。網上搜索一下，高知縣的官方網站，有英、繁簡中文、韓文和另外一種文字的版面，資料詳盡。許多值得一遊的地方，例如兩個東西海岸盡頭的室戶岬和足摺岬，據說有不少不可思議的景點。如果天氣不錯，駕車沿海岸線一遊，可能有令人感動的風景。即使是縣內的四萬十川清流，駕車穿越其中的一座沉下橋，也有另一番的驚險的體驗。沉下橋的橋身不設側欄，河水上漲時橋浸入水中，藉此減低橋樑被水沖垮的風險。位於最下游的佐田沉下橋是最長的一座。可惜今天下大雨，自然不敢冒險了。

酒店對面一間大型電器店舖，出售手機、手機配件、文儀用品、相機、大小家庭電器等等，數之不盡，像我們經營得非常成功的JB HiFi 和 Harvey Norman，印象中似乎我們的店沒有那麼大。高知市是縣的首府，當然是消費最集中的地方，只可惜日本電器電壓和澳洲不同，否則很想買些獨特設計的產品回去。所有酒店的微波爐都是靜音設計的，加熱時不用旋轉及亮燈，更沒有發出聲響，可見我認知的確沒有跟時代進步過來。我更喜歡友人丸山家中的樂聲牌二合一洗衣乾衣機。乾衣後衣服不會太乾，而有少許蒸氣，旋轉的聲音也很小。澳洲近日Samsung大力宣傳它的乾衣機及洗衣機，一部在上，另一部下，擺放得好像與是家居設計的一部分。但又不明白這個設計的意思，省地方沒有它的份兒。有時候不能不佩服日本人的心思，從小處可以看到他們如何逐步改善生活的質素。難怪大家都說現在的家電愈來愈不耐用，但一件電器用上十年八年，反而感受不到科技進步帶來的好處。

對高知市的認識，當然不足，但因為雨天，給我們稍停下來，休息再出發。我們在弘人市場嚐過著名的炙烤鰹魚。切成厚大的鰹魚片，在炭火上炙烤外邊至三分熟，既有魚鮮味，又有燒烤味，伴以蒜片、名荷和洋蔥，再大口吃下。難怪炙烤過程是觀賞景點，許多出售炙烤鰹魚的店所在的弘人市場進食區，也座無虛席。高知市上町是日本明治維新志士坂本龍馬的出生地，那時候高知縣叫土佐藩。現在上町設立了紀念館和郵局，紀念這個三十一歲時遇刺，身中三十四刀而死的年輕武士。二〇一〇年NHK的四十八集大河劇《龍馬傳》，由福山雅治飾演坂本龍馬；小行星2835以他命名。高知市火車站前豎立的三個早逝年輕人的銅像，中立者就是坂本龍馬。網上維基百科的坂本龍馬條目，竟然詳細得不得了。活了三十一年，做了許多傑出的大事，令我恍然明白了在不少人的心目中，原來年輕人代表危險， 年輕人的思想更危險，他們不能不死。看來不惡補一下日本歷史，就不能好好了解這個曾經推動日本走出封建時代的人物。

我們在滂沱大雨中駛到附近的一個大型AEON商場。看來今天大家都曉得雨天購物最方便，很不容易找到車位。我們逛了四小時，享用了咖啡店的甜品，最後在AEON的超市買了今天的簡單晚餐，包括了壽司、高知著名的炙烤鰹魚塊、魚生和炒麵。雨下個不停，不想再外出了。

標題照片：弘人（ひろみ)市場，拍攝於二〇二四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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