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行第十天

日本的集團商務酒店，既經濟又近交通點。基本的設備：空調、牀、電視、洗手間和衣架。牙刷、梳、鬚刨、和浴衣可以在櫃檯附近取用，數量不限。房間小，大型行李有時需放在牀下。但小不是問題，按照慣住板間房和納米樓的經驗，這十二平方公尺雙人牀的空間，不做大動作，更加不會辛苦。我們唯一比較注重的還是衛生，例如洗手間整體的清潔，一看便很清楚了。至於窗外的風景，相信沒有人有興趣吧。這間位於四國中央市的高速公路出口附近的酒店，實在意外地容易找得到。它是一座單幢的建築物，停車場在四周的空地上，泊車位很多，這是我們喜歡它的一個原因。看樣子打開窗簾，應該看到稍遠的景物，或者是這個城市的一鱗半爪。但昨晚回來吃了便當，便疲倦得不得不就寢了。

剛剛回房間的時候，才發現一件行李不見了，不禁大驚。不過行李喼上了鎖，裡面放了一枚airtag，我並不很擔心。Airtag是蘋果公司的追蹤器，利用蘋果用家之間的WiFi定位。我用手機搜索，發現它在這幢大樓內。仔細想想，可能是剛才匆匆放下行李駕車往父母ヶ浜，什麼也沒有照顧好。乘升降機回大堂，向櫃檯的職員查詢，她們笑著把行李拖出來，給我認領，真是難得。心想可能是我的確不再年輕了。記憶力減退，接著吞吞吐吐，口齒不清，經常重複說話。 雖然說現在人的壽命延長了不少，但心智和體力衰退是不能逆轉的過程。看來真的是每日一事才好。我想起日本不少小說和電視劇都用人物短暫的記憶作題材。小川洋子於二〇〇三年寫過一本小說叫做《The Housekeeper and the Professor》（博士の愛した数式），由Stephen Snyder譯成英文。故事是說一位傑出的數學教授頭部受傷後，從此只有八十分鐘的記憶。受聘照顧他的女士有個十歲的兒子。每日早上兩人重新認識，教授用數學算式建構彼此的關係。據說小說受到匈牙利數學家Paul Erdos傳記的啟發。至於由小泉堯史導演的電影版本，好像不很成功。有人說數學是科學的基礎，看來潛心數學，動腦筋思考，可能令心智不會退化。

今天的早餐六時半開始了。餐廳在地下小小的一角。我們七時左右來到，已經要排隊了。餐廳小，座位間沒有什麼空間，但大家吃罷即走，所以很快找到座位，然後才取食物。早餐供應的食物主要有茶漬飯、味噌湯、蛋、漢堡扒、糕點、麵包和冷熱飲品等等。味道尚可以，既然是免費又新鮮，本來可以吃得舒舒服服。可是旁邊的女士不時狂咳不止，結果為了避免感染，我們不能不匆匆吃罷。

餐後驅車出發，告別了商務酒店往下一站。道後溫泉位於松山市，根據車上的GPS，我們選擇走一般道路，大概十時多便到達了。道後溫泉是日本三大古湯溫泉，據說是動畫大師宮崎駿的電影《千與千尋》裡面油屋的外形的靈感來源地。電影內容我忘記得七七八八了，只記得較特別的無臉男和豬婆婆的模樣。今次來日本，因為行程安排，也不打算參觀宮崎駿創辦在三鷹市的三鷹之森吉卜力美術館。朋友比我們早到日本旅遊，參觀過了，告訴我，你必須預早上網訂票啊。朋友作為粉絲，打打卡應該是正常的動作，我只好留待下一回了。

今次碰上日本黃金週來，任何旅遊景點，必定人山人海，來道後溫泉，也不會例外，早已抱著要付稍高的價錢泊車的心理。不料我們誤打誤撞，找車位的時候，駛進了山坡上的伊佐爾波神社停車埸，收費首一小時三百円，最多一天一千円，原來一點也不算貴。其他的私人空地停車場，收費以二十分鐘計算，遊玩完了，泊車費不菲。為省錢匆匆忙忙，又不值得，所以推薦大家來這間神址泊車。結果後來大家都知道這個公開的祕密，神社的車場也絕早滿座。我們穿過神社，來到正門，看見不少人穿得很整齊來參拜祈福，更有新人穿著和服來拍結婚照。網上資料說，現存的神社是一六六七年江戶時代重建的。當時的藩主松平定長入江戶城參加騎馬射箭檢定前，曾向八幡神祈福，回來後便仿照京都的石清水八幡宮模樣，重建這神社，因此又名道後八幡神社。神社下面是道後溫泉火車站、溫泉和購物區一帶，走下山坡是又陡斜又長的一百三十五級石階。下雨天一定很濕滑，幸好今天尚算晴朗，只有煙霞。只是看看，仍覺心悸，走下去不能急，要千萬小心。

來松山市，除了松山城，必看道後溫泉。道後溫泉和日本十九世紀的作家夏目漱石扯上千絲萬縷的關係。溫泉浴場是一座建於一八九四年三層的木造建築，紅色玻璃窗的瞭望塔太鼓樓「振鷺閣」在其上，塔頂有一隻白鷺，象徵溫泉，温泉館內也用白鷺作為裝飾。我們沒有進內，只在門外看看便算了。温泉旁一帶是購物街，全是食肆和當地手信紀念品店。我們嘗過「10Factory」店的橘子雪糕，又在「一六寮」店的二樓吃甜點。店舖分兩層，但大家卻忘記了登上二樓才可慢慢享受糕點，不用在樓下銷售部和其他即吃的人擠在一起。使用半濕的糯米粉和茶製成的Botchan Dango三色糕點，穿在竹籤上，就是道後溫泉的特色甜品。Botchan直譯為少爺，名稱來自夏目漱石受歡迎的長篇小說。林少華中譯《少爺》為《哥兒》，不過還是《少爺》較多人認識。Dango就是糰子，即是和菓子的一種，跟我們叫糯米糍的甜品近似。這種糰子沒有餡料，食時才裹上豆粉、醬油、黑芝麻和花生粉。購物街不少店舖都出售少爺檲子，大家都稱自己做的是正宗。

道後溫泉本館對面的行人道上，豎立了跟身高差不多的碑石，上面復刻了昭和四十五年（一九七〇年）番町書房發行的夏目漱石《少爺》的手稿首段數行和他的肖像。夏目漱石是日本人心中的真正的偉大作家，肖像曾經出現於一九八四年發行的一千円紙幣上。他生於東京，曾在松山中學任教，《少爺》背景可能來自這段生活過的日子。我以前學習日文時，課本上提到他的長篇小說《心》，可惜始終緣慳一面，只怪自己懶惰。道後溫泉火車站那邊，一輛修復的百年以上的古董火車就叫「少爺」，特別於週末和假日行走，讓大家購票登車坐坐拍照。至於少爺火車博物館在松山市內，距離道後溫泉站稍遠。道後溫泉站對面購物街前的鐘樓的古典大鐘，每小時響鬧一次，《少爺》小說中的人物陸續登場，晚上更配合燈光，大家不應錯過。

遊罷温泉一帶，結果花了近兩小時，付了六百円車費，不算得什麼。我們立即駕往下灘火車站，車行不到一小時，早已知道車站附近是民居，車位很少，但竟然給我們找到一個站前五個車位中的一個，簡直喜出望外。找不到車位的車主只有泊在路旁或遠處，再徒步回來排隊等候拍照。下灘車站對出是瀨戶內海，月台上的戀愛長椅是著名打卡點。周末及假日更加開松山市開出的特別裝飾的伊予灘物語列車，讓遊客到來拍照。日本攝影師真島滿秀曾經三次在此站取景，拍攝「青春18車票」海報，因此下灘站月台一景爆紅，遊人不絕。大家跟著海報上選擇坐在長椅的左端看海，讓攝影師從背後拍照。

黃昏前我們到達大洲市的酒店。大洲的英文是Ozu ，巧妙地和日本的電影導演小津安二郎的姓氏一樣，我一直給弄得胡塗，原來大洲的日文長音是おおず，不是おず。趁天色未暗，我們趕快先遊了大洲神社，再遊大洲城。大洲城規模和外觀都比松山城小， 不看也未必有損失。在這地逗留一晚，因為明天到高知市的途中，要到檮原町這個小鎮，看看設計村上春樹圖書館的建築大師隈研吾的木造美學建築群，其中包括了給社區居民使用的「雲之上圖書館」。單就這個美麗的名稱，就不能不到訪了。

標題照片：火車駛進下灘站，拍攝於二〇二四年五月。

作者保留所有照片及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