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八方池
松本火車站交通燈前的碑石，除了刻上「樂都」，還有「學都」和「岳都」。我們看到這些漢字，自然較為容易理解。但其他的日本漢字，不一定和我日常書寫的中文有著相同的意思。日本的《大漢和辭典》收四萬五千個漢字，不過現代社會上常用漢字僅有兩千餘。而且日本漢字的發音當然有自己的一套。我們到來旅行，看見這些漢字，令我們較西方人，親近日本多一點，奇妙地感到一切十分熟悉，可能因此少了所謂文化的衝擊。但叫我把日本漢字直接讀出來，才知道根本不可以。所以要不斷提醒自己，懂漢字就是懂一點日本文化，其實極可能是兩回事。例如「松本」的讀音，是Matsumoto，東京就是Tokyo，群馬就是Guma，有點相似，又有點不一樣。至於「學都」這兩個字，即使讀不出來，還是估計和「學」有些關係。上網查看，原來松本市有重視教育的傳統，當地的開智學校創建於一八七三年，長野縣的國立大學信州大學設於市內，也是鈴木教育法的發祥地，亦有多處像松本城城下町般的歷史遺跡。扯上這些歷史，叫松本做「學都」，應該沒有人有什麼異議吧。至於「岳都」的「岳」，指的是山岳，即是松本市周邊的連綿不斷的高山。雖然和歐洲那個無關，一般稱作日本阿爾卑斯山。日本的第三高峰穗高岳和第五高峰槍岳都在松本市轄區內；由松本市出發，遠不到那裡去。如果要用口語正確讀「岳都」，應作Gakuto。我們出發前看到不少YouTuber頻道短片，都是紀錄了不少日本人在這一帶登山的經過，真的是無限風光在險峰。再過一個月的冬天，松本市的氣溫會降到攝氏零下十度以下，山上氣溫更低更寒冷，所以十月的秋天似乎是登山的最好天氣。況且山坡上一些樹木變黃變紅。夾雜在綠樹叢中，令人份外驚嘆大自然壯麗的顔色。
你可以想像得到，長週末的任何熱門旅遊景點，一定人山人海，松本市一帶豈有例外。唯一想到稍為避開旅客的辦法，就是比一般人更早出門。你遊覽完了，他們才施施然來到，那便是好。所以今天早上五時起床，放棄旅館的免費早餐，就是為了趁早登山，目的地是白馬村附近八方山上的八方池。行程中包括乘列車到了白馬車站，然轉乘巴士到山腳下，再往上步行到吊車站。如果不乘這鐘點的列車，就要乘個多小時後的另一班次，那時候會不會遇上人潮的頂峰？網上的人提議快捷的登山方法。如果駕駛私家車的話，直接可以先登上半山，轉乘吊車，不過今早起行已經太遲了。駕車者半夜已經到來，為的爭取停車場的少量泊車位，然後清早趁天未亮的一片漆黑中，來到吊車站前排隊等候第一班開動的吊車。不過這些㒹倒正常作息的旅遊方法，似乎不再屬於我這樣的年紀了。我們預約了一部小車在這山區四處逛逛，不過後天才取車，所以駕車登半山的方法並不可行。而且我相信大家都不是笨蛋。你早出門，有人也一樣這麼早出門。走到松本車站時，天色仍是灰黑，車站內的店舖，還未開門營業。後來登上Oito線列車，天色才逐漸明亮起來。列車緩緩前行，途中車站上來不少年輕人。他們穿著運動服，嚮應運動日出來參加活動。星期日的清晨顯然並不屬於年輕人的。坐下來的他們在玩手機，或者閉上眼睛休息，不跟同伴說半句話。這數天乘搭公共交通工具，任何時間看到不少人閉目養神。他們活在二十四小時忙碌的社會，可能剛下班回家。
我們的五時五十六分班列車，先駛往信濃大町，七時零一分扺達。然後在四号月台轉乘七時二十分的班次列車往白馬。這輛小火車只有兩節車廂，就停在同一月台的稍前地點，全因為月台小，但要容納許多開往不同地方的列車，幸好問一問火車站的職員，否則可能趕不及。車廂的座位面對面，差不多全滿。遲到的乘客只好站立，空間足夠。半途上車的乘客，可以跟司機購車票。我們一早已在松本車站購票，所以不用購買個別單程票。沿途經過郊野和田園，田野盡處地平線上的山巒起伏，可能就是日本著名的中部山岳，我們今天要到的地方。
列車到了白馬，我們找緊時間，立刻匆匆跟其他人往火車站外，一眼看見往的吊車站的巴士站就在站前。白馬村舉行過一九九八年冬季奧運，現在成為冬天滑雪勝地，站前的房子充滿歐洲風味。巴士單程車費一百八十円。職員向我們輪候的人龍售票，售票窗口也省了。下了巴士，原來只是個巴士站，結果要跟大隊再步行。走到登山的吊車站外，嚇了一跳，驟眼一看，數百人在排隊。轉了數圈，後來才逐漸搞清楚那處人龍是售票，那處是輪候登吊車。心想數十分鐘買票，又要輪數十分鐘排隊登車，豈不是要花個多小時？於是分頭行動，前後花了一小時，就來到吊車登車處了。回頭看看人群，排購票和登吊車的人龍纏繞在小小的地方，大家很有禮，沒有鼓噪喧鬧。不少人有備而來，手持登山杖，穿著防曬衣帽和鞋。
吊車的來回車票要三千三百円。第一程的吊車像小盒子，可乘四人，座位背對背。英文名稱叫Gondola，譯作吊車絕對正確。但這天太陽猛烈，車廂𥚃面很熱。透明玻璃也反著光，拍照毫不理想。吊車上了兔坪，完成了第一程，這處海拔一千四百公尺高。出了站，立即又要走到第二程的車站外排隊。這次乘的是chairlift，即是吊著的椅子，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接觸大自然。這程吊車貼近山坡，雙腳不斷在踢著野草。這程的終點叫黑菱，海拔一千六百八十公尺高。隨即又走到第三程的吊車站， 繼續乘坐chairlift上八方山莊。山莊海拔1820公尺，這是吊車的終點，由八方山莊到八方池必須徒步行走。左方有木棧步道，較容易走，右邊山徑較陡峭。要即日下山的話，千萬別忘記最後一班吊車四時三十分開行。
網上說登山不需要特殊裝備，但一雙好的登山鞋應該有幫助。八方池的山徑分左右，環繞一圈。山上尚有最後一個男女廁所，方便大家。八方池海拔二千零六十公尺高。因為池在高山上，背後白馬三峰（白馬岳、杓子岳和白馬鑓岳）和池水的倒影，是打卡必到之處。大家靜心等待白雲散開拍照，也拍攝池水如鏡的倒影。可惜白雲飄過復來，只能勉強拍攝數張交代。如果有心等待一整天，說不定㑹抓住最美的一刻，不在乎你帶的是否最昂貴的器材。
我們沿池走了一圈，到達海拔二千零八十公尺高的標誌桿，有些人繼續山上行，我們下山了。我們帶備的乾糧是麵包和香蕉，但有些人坐在一旁使用小汽體爐煑熱湯，吃得十分滋味，証明大家都用自己的方法，享受這個美好快樂的一天。山上不冷，山峰沒有白雪。秋天熱得像個夏天。黃葉紅葉很少。要看，起碼等待多一至兩個星期吧。
下了山，本來可以乘巴士直接回火車站。我們選擇步行到服裝店Snow Peak Landstation。Snow Peak是日本著名的高級戶外及露營用品品牌，於一九五八年由山井幸雄創立。論名聲，當然可以跟白馬村裡其他的國際名牌平起平坐。店的一角是我喜歡的日本建築師畏研吾設計的Starbucks 咖啡店，木條裝飾的外牆正是他的風格：與大自然融和。我們買了兩杯凍咖啡，坐在店裡，隔著落地大玻璃看著剛才登過的山峰。下午陽光射進來，風景如幻似真。
最簡單的生活享受，可能就是如此。
標題照片：八方池。拍攝於二〇二四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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