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時節

每一次遇上一個舊同事，不期然想起她說過的愉快旅遊經歷。有個北半球的春天，她和丈夫兩人到日本，由沖繩追看櫻花直到北海道。我年輕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有這樣的旅遊方式。如果年輕的日子沒有嘗試過像他們這樣的冒險，年紀大了通常不會。有穩定的工作，有適當的假期，生活應該太美滿，不捨得放棄了。所以她一直當那個旅行是人生難得的一頁。那時候和她談起這個櫻花的假期，她剛受聘於大學，由副講師做起，辦公室位於一幢舊樓房二樓，我的工作位置剛好在地下的一個角落的房間，容易走到她那邊，協助她建立網上教學平台的專頁。後來她輾轉升職，負責了一個部門，成為了商學院向外展示成果的中心的主管，而我轉為錄製教學影片，不時碰上她，又說起那年的櫻花。九月本來才是南半球的春天，但氣候暖化，你覺得乍暖還寒，但植物就一下子非常敏感，又非常迷惑，所以桃花開了，茶花（Camellia）開了，然後玉蘭（Magnolia ）又開得燦爛，冬天即使仍然在八月留駐，相信離開的日子不遠了。只是下半年，公眾假期不多，又剛好過了學校假期，要看花開，需要自己安排一下，申請一個星期五或者星期一製造長週末，其實沒有什麼不可以。大學裡的教職員，只要早一點安排，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星期五尤其是大家都不想上班的日子。午飯以後，大家的工作步伐就踏上了通往週末之路了。最近有人積極提倡四天工作，而且有數據支持。其實不用說，我們已經非正式實行過，大家從來都知道它的好處。

悉尼疫後復常，退休前的一段日子，即使不大願意，大家不得不多回到辦公室上班，在家工作已不是常態了。三年疫下的非一般工作環境，跟以前的每日面對面交流，是兩回事，有人覺得快活，有人覺得是折磨。假期臨近，遇見同事，不免閒聊幾句，問問有什麼渡假好計劃。當父母的，可以陪孩子玩樂，例如乘坐郵輪到太平洋島嶼，或者北上黃金海岸的主題公園玩玩；獨身的，可以和朋友到處闖一闖，例如駕車到內陸遨遊。這是打開話匣子的方法。表示一下對別人關心，不是只顧工作，什麼也不理。同事間的合作關係，有時要靠這些日常生活瑣事建立起來。不要奇怪開會前，大家寒喧一番，很浪費時間，其實這些就是交際手腕，靈活運用，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聯繫。所以問一下渡假大計，大家都完全沒有什麼介意。說起來才了解有些人早已為難得的假期計劃了好幾年，有些上了年紀的同事，參加特別的火車或郵輪之旅，費用不菲，要省吃儉用，分期付款，才可以繳付全費。有個同事退休後，就跟他的丈夫兩人登上一列由新州到西澳的長途住宿火車。這個豪華列車之旅，全程十多天，從沒有聽過有年輕的同事參加過。這類旅行團，例如加拿大落磯山脈火車之旅，或者歐洲多國內河遊船之旅，賣的是豪華享受，舒適的空間和服務。我以前覺得花最多的錢，看最少的東西，非常不值得。現在才逐漸明白，看得多，不表示看得值得，尤其多是匆匆忙忙一番，折騰得什麼也記不住，只靠照片保留浮光掠影。現在可能乘一程長途火車，緩緩穿越澳洲單調荒涼的大漠，才覺得不枉此生。望斷天涯路，最後你發現最美麗的風景，可能就是連續多日下雨後，陽光灑滿一地，抬頭望見藍色天空那片刻。

當然春天到來，一般還是看到百花綻放。九月末在首都坎培垃的花卉展，相信就是春之祭。許多人一家大小，無論怎樣的天氣，總要驅車一遊。坎培拉距離悉尼路途稍遠，往返接近一整天。而且花展中的公園花圃都是擺放，多了份造作，少一份天然，有如遇到美圖，食材加上味精，逐漸提不起興趣。如果再不拒絕加工的話，每張照片不修圖不行。悉尼不少公園的花圃也可賞花，不過不經過悉心擺放花卉，根本不會如此賞心。去年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州立公園內的花卉苗圃，買了五小盆花卉回來，移植到門前泥土中。初時花長得茂盛，後來季節一過，便逐漸凋謝了，可能不過是種來給大家短暫觀賞。不過這個花卉苗圃出售的小花連膠盆，賣得很便宜，一次過要買十盆，只需二十澳元。看到繽紛的花朵，跟看到晴天一樣開心。

在新南威爾士州要看櫻花，不難。我們有三個日本庭園，分別位於 Gosford、Cowra和Auburn。Gosford位於大悉尼北的中部海岸，駕車去不過一小時多，但這個庭園較小，屬於中部海岸地區藝廊的一部分。印象中有池塘和日式小樓、流水和拱橋，但不成氣候。藝廊有其他設施，路經此地，尚可一看。Cowra位處內陸，由悉尼市中心駕車西行，要差不多五小時，是不折不扣的西征之路，一天來回非常勉強，但又並非不可能。這個日本庭園由著名日本景觀設計師中島健（Ken Nakajima）操刀，由一九七八年起分兩期興建，於一九八六年全部完成，設計模仿十七世紀江戶時代的德川家族的庭園。當年的東京市政府為Cowra日本庭園提供財政和保育協助。Cowra鎮是二次大戰時日本戰犯囚禁之地。一九四四年戰犯從獄中逃走，二百三十一人不幸被擊斃。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日本政府和聯邦政府商議，把在澳洲陣亡的士兵的遺骸集中下葬於鎮上的日本人公墓。公墓旁建築了日本庭園，Cowra市的大街種植了櫻花樹。由於位處內陸，Cowra的氣溫比沿岸的悉尼較冷，今年的櫻花節定於九月二十三日舉行。

至於Auburn，是悉尼市的一個西南小區，交通最方便，市中心前往，大概少於四十分鐘。這個日本庭園是由本地設計師 E.W. Black負責，屬於整個Auburn Botanic Gardens的一部分。花園由一九六九年起建造，到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一日開放給公眾。我到過庭園數次參觀，雖然不屬於原裝日本貨，但似模似樣。大門入口即有花道，兩旁遍植櫻花，非常搶眼，也有其他櫻花道，不可錯過。園內尚有茶屋、池塘和兩道日式小橋。池塘中有超大鴨子游來游去，我拍了影片上載社交媒體，觀眾覺得牠們較像鵝。到底是鴨或是鵝？老實說搞不清楚了。由於部分人私下餵飼牠們，所以行為非常兇猛，聲大夾惡。體型豐滿，非要徹底減肥不行。園內亦有孔雀數隻，大家耐心守候，可能有機會看到開屏美景。不過由於庭園地點方便，櫻花節舉行期間，大家奔走相告，到時定必人山人海，櫻花亦黯然失色。

數天前到過Auburn日本庭園一趟，櫻花節將至，雨後花開得璀燦，天空烏雲籠罩，地上仍然濕滑。不過幸好遊人甚少，在園內來回逛了三四趟，盡情享受了我非常個人的賞櫻花時光。

標題照片：Auburn 日本庭園的櫻花。拍攝於二〇二三年八月，使用徠卡相機，24-70mm 變焦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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